第三节
上帝存在的直觉主义证明

如果说尼·奥·洛斯基的形而上学的理论体系是具体的理想现实主义的，那么他的宗教思想的基础就是直觉主义的。尼·奥·洛斯基曾经多次把自己的学说称为是直觉主义（интуитивизм)，他的博士学位论文也是论证直觉主义的。他是从直觉主义的角度来把握上帝的存在，阐发自己的宗教思想的。

实际上，在哲学中，直觉主义属于认识论的范畴，而认识论主要是探讨认识的主体与客体之间的关系。根据康德的观点，人的认识活动的整个过程都不可能超越主体的界限，因为客体是“自在之物”，是不可能被完全认识的。唯物主义者则把认识过程视为是人脑对物质存在活动的客观反映。对于唯物主义者来说，外部世界是认识的动因，它是作为客观世界的主观形象出现在人的意识中。尼·奥·洛斯基则以为，在认识的主体与客体之间并不存在着必然的联系，而存在的仅仅是“认识的一致性”，由于这种“一致性”，“外部客体由于自身的完整性和内容的无限可能性，与认识个性达到一致”。^[1]这种客体的丰富性已经通过潜意识，与人的自我联系起来。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存在着内在的一致性和内在联系，当然也包括认识的主体与认识及其客体之间。尼·奥·洛斯基的这一观点已经在1898年就曾明确表达过。^[2]

直觉主义是与理性主义相悖的，它并非要通过理性分析和逻辑推理及演绎来把握认识客体的不变本质，而是对客体进行非理性化的直观感悟，从而得出的认识并非唯一的、绝对的，甚至有时是很难通过语言文本来论证。尼·奥·洛斯基对主客体之间关系的认识，显然是直觉主义的，他也是用这样的认识范式来探讨上帝存在的问题的。

尼·奥·洛斯基认为，上帝是并非任何实际的有限存在物，上帝就是虚无，是超越世界的绝对原则。然而，他并不反对证明上帝的存在，只是提出，要证明上帝，就不能够采用理性主义的方式，而只能够用直觉主义的方式去把握。因为上帝的存在也是一种理想存在，是超越现实的时空的。上帝是“无法借用世界存在领域中的任何概念来表述和规定的，因为它不是理性，不是个性，甚至不是一个存在物，由于它高于这一切规定；与世界存在相比较，上帝就是虚无，就是说，它不是任何有限的存在物”。^[3]上帝是可以在神秘的直觉中被认知的，因为尼·奥·洛斯基把上帝视为是元逻辑的存在。

如果要感知上帝的存在，就必须具备一定的宗教经验和神秘的直觉。只要拥有了这两点，上帝就会直接显现在人们的面前，而且是活生生的显现，这也是信徒与普通人的区别。当然，尼·奥·洛斯基反对用理性主义的方式去证明上帝的存在，但是他也并非完全排斥理性思维，有时也会应用反证的方法来丰富直觉主义对上帝存在的证明。

为了证明上帝的存在，尼·奥·洛斯基把神学分为两种，即肯定神学与否定神学。前者是通过说明上帝是什么，来论证上帝的存在，而后者则说明上帝不是什么，来感知上帝的存在。比如，就上帝自身而言，上帝不是什么，上帝就是虚无；而就上帝与世界的关系而言，上帝不是世界，上帝就是绝对；再就上帝与现实社会的恶而言，上帝不是什么，上帝就是绝对的善，等等。他虽然并不完全反对肯定神学，但是更加主张用否定神学的方式去把握上帝的存在。他坚持，上帝是不可能由肯定的规定来说明的，上帝并非任何有限的事物，而是超越世界、超越时空的绝对。

尼·奥·洛斯基认为，一般看来，否定无疑是消极、被动的，必然导致论证的贫乏和空无。“其实，这种否定应被看成是对于上升进入一个更高层次的要求，这是一个超越个性的，并非无个性的层次，这是一个超越理性的，而并非理性的层次，等等”。^[4]

尼·奥·洛斯基之所以采取直觉主义的方式来证明上帝的存在，其主要原因在于他的一个基本观点：人的世界与上帝之间不存在着必然的联系，因此也没有必要用理性主义去证明。在他看来，上帝是虚无，上帝是绝对，同时，上帝也是自在的。人如何看待上帝，上帝就如何存在。他的这一观点是与尼·亚·别尔嘉耶夫等人不相同的。

尼·奥·洛斯基强调：“上帝创造世界，无需提供任何的确定质料，他既不从外部拿来这种质料，也未从自身取出这种质料。因为他所创造的世界，无论在形式还是在内容，均是崭新的，迥异于自身的，而且这一世界是从前任何地方都没有过的。因此，上帝是在虚无之中创造世界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上帝创造世界是无需任何东西的，无论是他以外的，还是他自身的。”^[5]显然，在上帝与世界之间存在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上帝与世界是并列的，他们在本质上没有任何的同一性。

实际上，尼·奥·洛斯基彻底否定了有关上帝按照自己的理念创造世界的说法，可以说，他是更加坚定的上帝的信徒，因为他以为，世界中的任何理念都无法与上帝相提并论。世界上的任何规律都不是上帝本身固有的。

然而，上帝创造世界究竟创造了什么？在尼·奥·洛斯基看来，上帝在创造世界之前，先创造了无数个实体活动者，这些实体活动者产生在世界出现的时间与空间之前，因此具有超时空性。虽然上帝与世界之间没有共同点，上帝没有按照自身来创造世界，但是，尼·奥·洛斯基认为，上帝按照自己的样子，创造了作为实体活动者之一的人，当然，“上帝按照自己的形象造人的目的是要人去自由地创造”。^[6]

因此，人对上帝的把握和世界的认知，也应该是自由的，不受任何约束的，创造性的。这也就是尼·奥·洛斯基用直觉主义把握上帝存在的目的之所在。

[1] Лосский，Н. О. История русской философии.Москва.1991. с.322.

[2] Лосский，Н.О.Воспоминания.Жизнь и философский путь.СПб.,1994.с.110.

[3] Лосский，Н. О. Чувственная,интеллектуальная и мистическая интуиция. Москва.1995. с.260.

[4] Лосский，Н. О.Мир как органическое целое//Лосский，Н. О. Избранное.Москва.1991. с.386.

[5] Лосский，Н. О.Бог и мировое зло.М.,1994.с.321—322.

[6] Там же, с.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