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快和骚动
除了挥之不去的恐惧,我心里还深深地感到自己的不快乐。我很少笑,除了感觉刺激得到满足之外,几乎从来不会开怀大笑。我的消极情绪导致的一个后果是,我不喜欢看到别的同学开心。
我的同班女生丹尼斯好像恰好是我的反面——她的生活充满了快乐,就像我的生活充满了不幸一样。每当她又在教室里放声大笑一次,我对她的厌烦就增加一分。她居然敢这样肆无忌惮地表现出这种我觉得自己永远都无法拥有的快乐,因此我想办法惩罚她。每次老师批改数学作业时,都会在做错的地方画个叉,我学会了这种办法,每当丹尼斯大笑时,我就在纸上画个叉,每天放学时会把叉号加起来看看有多少。我曾经以为我永远都不会有像她那样表达快乐的神经,所以我必须从她身上减掉些什么心里才平衡。
除了我内心里的黑暗和阴郁外,我的古怪行为也给自己带来了多年无法摆脱的坏名声。其他孩子不能带给我任何帮助,只能让我感觉自己更古怪。我几乎不和别人交往,仅有的几次试图加入大家的游戏时,我也特立独行,不按大家的规则来玩。我成了大家取笑的对象,而我的那些同学和我一起从小学读到高中,他们欺负我的办法也在不断升级。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升入三年级后突然发生了变化。我终于能认识到学校和家庭是两个不同的环境,有些行为在一个地方可以接受,但在另一个地方就不行。直到那时,我才很好地体会了在学校时应遵守的规则,懂得从周一到周五就要待在同一个地方。这些新的理解,让我在三年级适应了学校生活,不再产生纪律问题。我竭尽所能遏制自己从事重复而刻板动作的冲动。我在遵从指令和完成数学、英语和其他科目方面的困难也变小了。但是,在社会交往领域,我却没有取得什么进步:我仍然能够看到横亘在我和同学们之间的大峡谷。
我开始觉得在班级里比在家里更舒适。我适应了学校的日常规定,而且觉得这些常规正是我所需要的。就像很多其他孤独症人士一样,在高度结构化的环境中,我的表现更好。在小学的四年里,我每个年级都只有一个老师。同样,每天上算术、阅读和其他课的时间都是固定的,吃饭和课间休息也是如此。甚至每堂课学习的内容也非常固定——比如阅读材料都是先要读一段故事,然后在故事右边的题目中的空格上填上正确答案。我适应得很好,能够成功地完成大部分课业,因为这些课每天的内容都很固定。
但是家里的环境却大不一样。我的父母再努力也仍然很难弄懂我,无法控制我那些冲动式的、像机器人一样的举动,以及愤怒、固执和自创的规则。除了反反复复地和我说话之外,他们找不到其他办法和我沟通,而我几乎从未感觉到快乐。尽管我们家几年前搬进了一所大房子,有更多的同龄小孩做邻居,我也不愿意和他们在一起。我的社交技能仍然很贫乏,所以很多时候只有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我才会去和他们一起玩。除此之外,我更满足于一个人待在卧室里。
在学校,我在学业和社交两方面的差距越来越大了。到三、四年级时,同学们都已经搭帮结派,形成了小团体,而我却感觉被隔绝在外。我的年龄越大,就越显得和其他人格格不入。我对自己说话,我用手指紧紧地缠绕发梢以寻求感官的满足。在春天和秋天户外活动时,我把时间花在攻击蜜蜂上,还一边踢打它们一边做出怪声。在食堂,我拿起三明治,把里面夹的东西挑出来一个一个地吃。客气地说,我的表现和普通的孩子不合拍。有时我的头发蓬乱不堪地缠绕在一起,尤其是我用手指绕了头发之后的形象更是难看(你可以想象一株傻乎乎不协调的又高又歪的苜蓿草)。大部分时候,我的衬衫扣子都是错位的,或是裤子拉链是开着的。我讨厌松紧带的裤子太紧,所以更喜欢穿系腰带的裤子,但是又不想系上腰带,宁愿穿着松松垮垮的裤子去上学。
不管你怎么看,我的行为和外表在我的同学们面前都不怎么讨好。他们更加孤立我,一些孩子变本加厉地欺负我,增加了我的压力、焦虑和尴尬,结果导致我更加退缩,进一步地隔绝于大众。我感觉自己像个天生的怪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