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潜规则:以孤独症视角解析社交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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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恐惧,更多的恐惧

即便是在很小的时候,我就热切地渴望在别人心里占据一个受人尊敬的位置,但对于我这样一个对世界心怀恐惧的孩子来说,这一点很难。这简直是我在社交上的“第二十二条军规”,从我5岁时开始,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带给我的困扰也越来越多。

我心怀恐惧地进入托儿所,这种恐惧远远超过同伴们的分离焦虑。在托儿所的大部分时间里,我都因为环境的变换、遇到的挑战和未知的一切而感到恐惧。这种感觉让我无法适应和跟上班级中的活动。

我记得有一次在克莱德勒夫人托儿所,助教老师指派给我一项美工任务,这项任务与我之前遇到的所有任务都不一样,要求用一把钝剪刀把我们在纸上画的东西剪下来。这项任务简直让我痛苦至极,我从来没用过剪刀,连拿都拿不住,更别提去剪纸了。助教老师肯定觉得我很顽固,在挑战她的权威,于是冲我大声训斥。我还记得她嘲笑训斥我时其他孩子们的沉默。

我觉得即使是在托儿所,同伴们就已经感觉到我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小孩,我身上有些让他们无法理解的奇怪东西。我所在的班人数很少,我的这点名声很快就传遍了,全班都开始对我另眼相看。

我用剪刀时的笨拙和后来数学活动中的无能很快就过去了,同班的孩子们和那位训斥我的老师也许第二天就忘了。然而有一些东西却不会消失得那么快,很长一段时间都困扰着我,那就是如何和他们交朋友。

在我生命的头五年,我几乎都生活在自己创造出的“真空”当中。为了寻求安全感和放松,我有很多很多重复性的、刻板的行为,经常破坏物品、发脾气。当时心中的恐惧不是常人所能体会的,那是一种持续不断的心绪,就像阴霾一样笼罩着我,纠缠不休、挥之不去。我的信息接收方式是隧道式的,只能处理很少的信息,这样我才能对环境有些其他感受。对我来说,一个人呆呆地注视着地毯上某一根纤维是最简单的生活方式,因为它不会让我感到精神压力,即使这意味着我会漏掉周围发生的一切。

早年这样生活导致了一个问题,即我错过了重要的社交体验,失去了发展后来梦寐以求的社会技能的机会。我过分地关注事物的细节,却忽视了这些细节所处的大背景,忽略了这些大背景的意义。时间就这样不断向前,就像一位从不质疑上级命令的士兵一样,我懵懵懂懂地从托儿所进入了小学。

就在我开始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时,我的问题已经不再像剪纸、做图形那样简单了。我完全不懂得如何与别的孩子相处。我不知道怎样和他们打招呼,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我的孤独形象一定很突出,毕竟,我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盯着洗衣机或陀螺旋转,盯着电话线的走向,把东西往后院的树上丢,然后看它们落下来的轨迹等类似的单人活动上。这些早期经历,让我失去了和同龄孩子一起玩的兴趣,所以进入小学后,我不可能像变魔术一样就突然具备了和一群陌生同学交往的能力。没用多久,我就意识到在我和其他同学之间,赫然横着一道不可逾越的峡谷。

小学一、二年级充满了让人不堪回首的记忆。对老师们来说,我就是一个麻烦,一个破坏纪律的问题分子。教室越大、在校时间越长、周围蹦蹦跳跳的同学越多,我就越感到无法忍受。在学校的每一天,我都满怀恐惧和焦虑,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展览的老虎。

我对周围的环境毫无意识,要知道这可是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当时人们对孤独症还几乎一无所知。在约翰森夫人二年级的班级里,最强调服从和纪律。你没有被叫到就不能说话,你要听从老师的指令做事,你做的一切事情都要循规蹈矩。她把班级管理得井然有序,只有我是个例外,我不知道如何顺应这一切。尽管这样的班级中一切事情都井井有条,你很容易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这种可预知性那时还没有对我的适应产生作用。

毫不奇怪,我在一、二年级经常遭到老师们的训斥。两位老师可能都觉得我在考验她们的耐心,但她们却都没能区分哪些是我故意的捣乱,哪些是我没有能力遵从指示而导致的问题。加上我很难集中注意力,很难长时间地坐在椅子上,我在班级中的处境越来越糟。

我的救星在教室的后墙上。1969 —1970学年,我的铅笔一定比爱因斯坦的还要尖,因为我花了太多的时间到后墙去用那里的铅笔刀削铅笔。对约翰森夫人来说,这种举动属于违反纪律的行为,因此尤其令她恼怒。但是对于我这个缺乏社会技能、只关注自己的小孩来说,起身去削已经非常尖的铅笔却能使自己从安静地坐着,必须集中注意力的状态中暂时解脱出来,因为,削铅笔这种重复性的、带有旋转性质的动作给了我快感。直到今天,我手里依然保留着约翰森夫人给我的年中评价卡,上面写道:“他需要持续不断的监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