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微信民族志的生产机制
与传统民族志的生产流程类似,微信民族志的生成包括确定研究主题、理论预设、田野调查、文本撰写、文本在线呈现五个阶段。技术的革新与应用带来了诸多人类学需要研究的问题,技术的影响不仅是经济方面的,更是文化方面的。当前广泛使用的微信可以追溯到2011年10月1日微信3.0版本,这个版本奠定了微信的功能基础。在短短五年多时间,微信用户已经突破8亿人次,腾讯正式公布的2015年业绩报告显示:微信已覆盖90%以上的智能手机,在2015年第一季度末,微信每月活跃用户已达到5.49亿(549 million)[7],微信已经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难以或缺的使用工具,微信平台提供的信息沟通、记录日常、表达情感、娱乐休闲、生活服务、商业广告、购买商品等服务几乎覆盖了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微信改变了人们的日常行为习惯和情感表达方式,也改变了人们的思维方式和人际交往方式,透视以微信为核心呈现出来的社会现象和文化变迁是人类学的重要任务,微信中的人际交往行为,微信红包、微商、微信广告等影响人们日常生活实践的文化现象,微信分组功能对人际边界的消解与重构,微信朋友圈的“舞台/表演”,微信虚拟空间中社会身份的转换与社会阶层的象征性流动,微信文本的真实性问题,微信使用者的性别差异,微信用户的城乡分野,人们对微信的媒介依存和影响等都是人类学亟须探讨的社会现象和社会文化,微信民族志正是要从围绕微信发生的题材中取材进行人类学的阐释。传统民族志是对异文化的研究,微信民族志是对以微信为核心的新文化的研究,二者在本质上是同构的。微信民族志补充了传统民族志容易忽视的领域,拓宽了人类学的研究范围。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微信民族志是在科学主义民族志范式占支配地位的境遇下对民族志撰写的一种实验,它具有反现有知识生产的结构特征。它促发了民族志的写作者转变思维方式去寻找新的书写范式,激发人类学者在日新月异的变动中回应变化着的社会文化环境。
研究主题确立之后最主要的就是理论预设和文献查阅,这与传统民族志的研究方法一致。与传统民族志最大的不同在于微信民族志的田野调查。民族志的科学主义范式自马林诺夫斯基开始已经奠定,虽然在20世纪70年代遭受过严重的自我质疑,但马氏的民族志书写范式依旧为众多民族志写作者所效仿,微信民族志绝不能像科学民族志那样选定特定的田野地点、参与观察当地人一年周期的生产生活经历、利用当地语言无障碍交流、以本土观点理解地方文化。它面对的社区是整个虚拟网络环境,它可以有特定的研究主题但不可能有固定的田野地点,可以说微信民族志的田野社区是没有边界的。它的参与观察对象是既作为整体又作为个体的微信用户的日常实践,它的深度访谈对象是使用微信的所有用户,这使得微信民族志的生产过程极其艰难,充满实验性。它可以以个人在微信上的日常实践为线索,从具体的个人循着个人的移动轨迹生发出来的各种现象去实现一种在点之上的线和面上的整体宏观理解,[8]个人及通过个人连接的线是微信民族志的重要微观线索,柯林斯提出“微观情境”的概念,“微观情境”并非指单个人,而是经由个人所形成的社会关联或网络。他还强调“人们之间的相互关注,不管一开始是否有明显的意识,这种人身的相互注意是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社会活动的起点”[9]。微信民族志应该把个人视为嵌入社会关系的意义之网上的一个点,参与观察和深度访谈个人以了解其社会行为和内心世界,继而揭示特定社会现象的本质;它也可以以某一类群体在微信上的实践为切入点来了解社会事实,通过民族志研究方法探究这类群体思维和行为方面的共性,如以人类学的思维去研究微商群体在微信中的行为实践。再者,微信民族志可以研究微信串联起来的整体社会关系网络,以人类学的全貌观来阐释微信现象和微信文化。
在具体的田野作业实践当中,微信民族志的参与观察和深度访谈对象都不应该只是虚拟环境中的个体,而更应该是线下现实生活中的个体,即不能把微信民族志的田野工作单纯视为虚拟田野,它可以有也应该有真实的线下田野过程。为了达到对研究对象的深入了解,微信民族志不能仅仅依赖网络的虚拟世界,而是要尽可能地重新返回到现实世界中,或者通过各种方式联络到现实中的个人进行面对面的深入访谈。[10]另外,微信民族志的参与观察和深度访谈都是要获得关于人的真实行为的了解,而不只是停留在文字和语音的表层。格尔兹认为“民族志描绘的是人们的生活和经验,诠释的是文化脉络中人们的实践”[11],实践是通过个人的行为集中展现的。文字和语音在微信的虚拟环境中难以确定其真实性,如此获得的田野资料的品质难以保证。人类学者的任务是从文字和语音的表象中去探究微信用户的行为特征,这些特征是人类学者以相对冷静客观的态度参与观察获致并经由理论指导提炼总结出来的,它并不完全依赖被访谈对象提供的文本或口头信息。简言之,微信民族志的田野调查要注重线上与线下结合,注重对结构稳定的个体或群体行为的深度阐释,从而实现微信民族志全面深刻了解研究对象之目的。
文本撰写和文本在线呈现是微信民族志的另外两个环节。微信民族志的撰写建立在微信田野调查基础之上,它的撰写与传统民族志相同;文本的在线呈现是微信民族志的非必要环节,因为微信民族志并不等于民族志的微信化,而是指关于研究微信现象和微信文化的民族志。
总之,微信民族志的生产机制包括确定研究主题、理论预设、田野调查、文本撰写、文本在线呈现五个方面,与传统民族志最大的不同在于微信民族志的田野调查,从目前的实践情况而言,成熟的微信民族志并未出现,它的成熟范式还需要人类学者的不断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