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酒入愁肠相思泪 宝剑出鞘月光寒

楚剑寒一脸茫然：“我就是来陪兄弟的，为什么让我……”

乔穆拍着楚剑寒的肩膀道：“剑寒，你小子真是艳福不浅，你只管去耍吧，若是换了别人敢和我抢瓶儿姑娘，我早就一掌把他当场拍死。”

“大哥，瓶儿姑娘可是你心心念念的……”

“哎哎，好男儿志在四方，岂能为女子折腰！大丈夫何患无妻，我与瓶儿姑娘无缘无分，天意如此，我也不强求。何况老子一向尊重女人，强扭的瓜可不甜，竟然瓶儿姑娘选择了你，你就放心去吧。”

楚剑寒就这样被乔穆和史潇然簇拥着上了楼。待得楚剑寒入内，老鸨便疏散围观人群，乔穆倒也爽快，说着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便去找鸣玉坊的其他姑娘呢。史潇然百无聊赖，索性先回客栈休息。他一直睡到黎明破晓时分，才被楚剑寒回来的声音给吵醒。

“剑寒兄，玩的怎么样？”史潇然立即八卦的凑上前来。

黑暗中看不清楚剑寒的脸，只听他叹了口气，悠悠唱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讌，心念旧恩。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你别只顾着唱歌啊，快跟我说说嘛。”史潇然可听不懂什么楚辞汉赋唐诗元曲的，只想知道昨夜楚剑寒战况如何。

楚剑寒不加理睬，一曲曹孟德的《短歌行》唱罢，他又一边自斟自酌一边低吟浅唱起了《诗经·魏风》里的歌词：“维水涟涟，我心思倦。之子泛舟，亦泛洄流。维滨泱泱，我心思忡。之子泛舟，亦泛韶容。维江悠悠，我心思伤。之子泛舟，亦泛殷怀。维海茫茫，我心思惘。之子泛舟，亦泛流年。”

史潇然只道他是太过开心，乐得忘乎所以，也不去管他，便自顾自地穿衣洗漱去了。大约到了午时三刻，楚剑寒才起床吃饭。史潇然还想问什么，他却对昨夜之事讳莫如深。史潇然见状，也不便多问什么，只是他无意中发现，一向无忧无虑潇洒快活的楚剑寒眉间似乎多了一丝忧愁。

下午，乔穆赶到东关街和大家汇合，三人收拾妥当后便预备出发。此时正是春潮带雨晚来急的涨潮时节，若是走京杭大运河北上要方便许多。史潇然便提议先走水路至京城，然后再舍舟登陆，快马加鞭赶赴大同。

七日后，众人抵达京城。史潇然挂念孤女杨莲安危，想起当日杨莲曾告知自己她家的住址，便带着众人前去拜访探望。待得到达后，却发现大门紧闭，人去楼空，问及左邻右舍，都云不知去向。

史潇然心下焦急，生怕杨莲出了什么事。楚剑寒宽慰说，杨莲一介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朝廷又怎会为难这样一个小姑娘。

杨莲是这次任务的委托人，没了杨莲，史潇然根本无心查案。三人无计可施，只得先在客栈住下，一边打听杨莲下落，一边刺探案情消息。

这日，大家照例去杨莲家查探。三人施展轻功入了院子内，找了半天依旧一无所获。

突然，乔穆猛然回头望向南面院墙，眼中精光暴射，他暴喝道：“那边的朋友还不快点现身，鬼鬼祟祟东躲西藏的算什么好汉行径！”

史潇然被他这忽如其来的一叫吓了一跳，不由循声望去，果真发现一个头戴斗笠、青纱蒙面的人翻身入院，缓缓走来。

蒙面人道：“你们可是为了杨家小姐而来。”

史潇然道：“当然，想必你也是吧。”

蒙面人冷哼道：“我就知道。”

“杨莲在哪里，快说！”史潇然蹂身一跃，施展星罗散手，直接拿捏蒙面人咽喉。

蒙面人冷笑一声，腰间宝剑轰然出鞘，但见青光一闪，史潇然急退倒飞，手中已是鲜血直流。若非他眼疾手快，及时后退，五根手指都将被一齐削断！

“他的剑并未碰到你，但剑气却能将你手上的皮划破。能产生如此锋利的剑气，要么就是此人内功深厚，要么就是此剑锋锐绝伦。”乔穆从袖中拿出行走江湖常备的金疮药给史潇然外敷，“这种级别的高手你就不要去招惹了，下次有什么事让大哥先上。”

史潇然强忍疼痛，点头如捣蒜，这次确实是自己轻敌了。

楚剑寒凝视蒙面人：“这是青城派的闪电快剑？青城派已经从江湖上消失很长时间呢，怎么还有传人？”

“你怎么会认出我的剑法？”

楚剑寒傲然道：“古今剑法共一石，楚某能识其中八斗，现存剑术有一升，楚某能使其中七合。”

蒙面人望着楚剑寒背后的铁剑：“你也是用剑的行家？”

“是不是，一试便知。”楚剑寒也不等蒙面人回答，挥剑便向他肩头刺去。蒙面人沉肩回剑格挡，倒退数尺。楚剑寒拈了一个剑诀，喝道：“还招罢。”语音甫毕，双手已发了七招，端的是快速无比。蒙面人左挡右闪，把这七招全都让了开去，右手将腰间剑鞘插入院内石砖中，在这一瞬之间，左手也已挺剑还了七招。乔穆喝一声彩，并不相助，有心要瞧瞧这位天才少年剑客楚剑寒的功夫进境到如何地步。

史潇然也在旁看得出神，只见两人或攻或守，无一招不是出人意表的极妙之作。史潇然从小修炼的《黄山心法》虽是仙宫弟子入门必修的基础内功，但其中所载可谓包罗万象，各种道家武学的要旨，不论内家外家、拳法剑术，诸般最根基的法门诀窍，都包含在内。史潇然背熟之后，虽然其中至理并不明晓，但不知不觉之间，识见却已大大不同，这时见到两人每一次攻合似乎都与黄山心法所述法门隐然若合符节，又都是自己做梦也未曾想到过的奇法巧招，待欲深究，两人剑招早变，只在他心头模模糊糊的留下一个影子。

酣战良久，楚剑寒与蒙面人已拆了近五百招，从日中正午斗到了日暮黄昏，耗时之长在楚剑寒的比剑史上可谓绝无仅有。楚剑寒前前后后已使出了包括连城剑诀、洞天一剑、天外飞仙在内的数十种剑法，可对方仅靠一路闪电快剑便将自己诸般剑招一一化解。正所谓一力降十会，一快破百招，蒙面人的宝剑如一条青蛇来回盘旋，时隐时现，飘忽无踪，任凭楚剑寒怎么变招，始终拦截不住那风驰电掣般游走的宝剑。

乔穆打了个哈欠，叹道：“这两人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如此势均力敌的打斗，要想分出胜负起码再战个三百回合，等他们都累趴下了才有结果。”

楚剑寒这时将残存内力都运到了剑上，呼的一剑，当头直劈。蒙面人斜身闪开。楚剑寒圈转长剑，拦腰横削。蒙面人纵身从剑上跃过。楚剑寒长剑反撩，疾刺他后心。这一剑变招快极，蒙面人背后不生眼睛，势在难以躲避，他身在半空，既已无处借势再向前跃，回剑挡架也已不及，却见他长剑挺出，拍在身前数尺外的木柱之上，这一借力，身子便已跃到了木柱之后，噗的一声响，楚剑寒长剑刺入木柱。剑刃柔韧，但他内劲所注，长剑竟穿柱而过，剑尖和蒙面人身子相距不过数寸。

“可惜，可惜！”楚剑寒施展平生绝技，连环三击，仍然奈何不了蒙面人，他此刻已然气力不支，扔掉长剑，颓然坐倒在地，“不打了，不打了，我认输。”

“适才若无这根木桩阻挡，输的人就是我了。”蒙面人比想象中要谦逊的多，“你方才使的是魔教的‘夺命连环三仙剑’，还有之前使过的五岳剑盟嵩山宗的‘连城剑诀’、铸剑山庄的‘洞天一剑’、以及早已失传的点苍派的‘天外飞仙’，你当真通晓百家剑术？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都是我偷学来的，不问黑白两道，不管三七二十一，任何剑法，我只要看一遍便能记住其全部路数。”楚剑寒捡起地上被砍的满是缺口的长剑，又看了看对方手上在夕阳下流光溢彩、青芒内敛的宝剑，道：“你的剑莫非是传说中的青城派镇山之宝青冥宝剑？再加上青城派密不外传的闪电快剑，我越发笃信你是青城派的人了。贵派燕垒生掌教还好吗？”

“你认识我师父？”话一出口，蒙面人才意识到自己貌似说漏了嘴。

乔穆喝道：“既是燕大侠的高足，何苦甘为朝廷鹰犬，助纣为虐？”

“给朝廷卖命的不是你们吗？”

史潇然楞道：“等等，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是来帮杨莲的。”

“我们也是来帮杨莲的。”

“你们这段时间为什么一直鬼鬼祟祟的在杨莲家转悠，难道不是朝廷派来杀她灭口的吗？”

“冤枉啊，我们上个月受杨莲之托为其母亲、夫君洗刷冤屈，这个月再回京城探望，却发现她不知所踪，这才隔三差五就来她家打探。”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的一面之词吗。”

楚剑寒道：“君不见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良工咨嗟叹奇绝，铸得宝剑名青冥。青冥颜色如霜雪，良工咨嗟叹奇绝。琉璃玉匣吐莲光，错镂金环映日月。正逢天下无风尘，幸得周防君子身。精光黯黯青蛇色，文章片片绿龟鳞。非直结交游侠子，亦曾亲近英雄人。何言中路遭弃捐，零落漂沦古狱边。虽复尘埋无所用，犹能夜夜气冲天。”

“这是我师父铸造青暝宝剑时写的诗，你怎会知道？你当真是我师父的故交？可我在青城山上却从未见过你。”

“我不认识燕垒生前辈，但我的师父和他很熟。”

“你师父是谁？”

“这个真不能说。不过现在你应该可以相信我们了吧，燕大侠朋友的弟子又怎会给朝廷卖命！”

蒙面人脱下遮面的青纱，露出一张年轻却冷峻的脸：“燕青城，青城派关门弟子。”

史潇然奇道：“关门弟子？青城派以后都不收人啦？”

“哼，这都是拜朝廷所赐。”

“此话怎讲？”

燕青城冷冷道：“与你无关。”

楚剑寒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开国初期的时候，青城派拥有弟子上千人，和唐门、峨眉派并列巴蜀地区三大名门大派。可自永乐元年朝廷颁布‘禁武令’后，王府藩镇私兵不得过万，各派各教门徒不得过千，民间武馆弟子不得过百。也就是说，除朝廷特许的十大名门之外，其余门派总人数均不得超过千人，城市内的武馆人数更是不得逾百人。（不服管教的邪魔外道除外）说起排这十大名门我就来气，像黄山仙宫、少林、武当、丐帮这些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的门派上榜也就算了，连唐门、峨嵋这种货色不知找了什么关系竟也混了进去，倒是青城派这种源远流长，百年传承的大派却因为朝中无人未能上榜，以致于被朝廷长年打压，到宣宗朝的时候人数已从洪武年间的千人锐减至三百多。最近两年又因为经济问题以及和五岳剑盟的一些积年宿怨而元气大伤，人才凋零，已经只剩几十人了。这么大的一个门派只靠几十人是很难维持下去的，听说燕大侠好像准备变卖祖产，出家为道，解散门派呢！好好的一个大派被政策所害沦落到这步田地，唉，青城弟子已经好些年没在江湖上走动呢，近乎销声匿迹。不知道阁下为何会来此处，还有阁下也姓燕，和燕前辈是什么关系？”

【情报放送：十大名门指的是黄山仙宫、少林寺、武当观、丐帮、五岳剑盟、峨眉派、唐门、逍遥谷、天机阁、铸剑山庄，它们由永乐帝特许，不受禁武令约束，门派发展到千人以后仍能继续壮大。其余中小门派，一旦规模超过八百人就会被当地官府监测，规模达到一千人就会被勒令强制裁员，否则朝廷将重拳出击。截至目前，黄山仙宫总人数四千八百人（含后勤人员、外门弟子、内门弟子、精英弟子、长老团、管理层），少林寺七千二百人（不含俗家弟子），武当观五千九百人，丐帮十万之众（扬州总舵一万人），五岳剑盟六千一百人，峨眉派三千人，唐门两千人，逍遥谷不超过三十人（含供奉长老和杂役奴婢管家仆人），天机阁一千四百人，铸剑山庄两千五百人（其中一千人专门从事军火生产、兵器锻造工作，并不习武）】

燕青城依旧面无表情，冷言冷语：“我派之事，与你无关，在下告辞。”

史潇然忙叫住他：“兄台留步，我们可以联手抗敌啊，多个朋友多条路，能否告知我们杨莲的下落。”

燕青城迟疑片刻，道：“你们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