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有心栽花花不开 无心插柳柳成荫
其实史潇然在抵达扬州之前身上的盘缠就花费殆尽,全程靠楚剑寒请客买单,大方接济。史潇然便问他哪儿来这么多的银子,一路上喝酒吃肉买马乘船,怎么还不见底。楚剑寒便笑着说,自己当日扫荡黑风寨的时候从黑风寨的库房里搜刮出不少银票,缺钱的时候只需去城里找些商行兑现即可,因此自己腰缠万贯却依然一身轻松。史潇然佯怒道,原来黑风寨的贼人把抢来的钱都化成银票交子了,难怪自己师兄弟几个搜遍全寨也寻不到,都被你这厮捷足先登啦。楚剑寒大笑,还说自己出门在外,经济来源全靠黑吃黑,从各路强盗劫匪身上抢。黑风寨这一票,够咱们俩快活一年半载了。
这一日,二人终于到了扬州。史潇然问扬州城这么大,到哪里去找那位朋友。楚剑寒故作神秘的说,我这位朋友拥有全天下最厉害的情报组织网络,从我们踏进扬州城门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在他的监视之下了,你我只管闲逛徜徉,今晚戌时之前,他一定会邀请我们把酒言欢。史潇然自然不信他这番胡吹大气,直到四个时辰之后,他们被乔穆请进丽春院贵宾包厢。
史潇然望着乔穆,忽然道:“我知道了,这位大哥一定是丐帮的好汉。”
乔穆一挑眉:“哦?此话怎讲?”
“剑寒兄说你有全天下最厉害的情报网,于是今天一天我便格外留心有没有人跟踪我们,但我功力低微,纵然有人跟踪我也发现不了。但我转念一想,要想有一张覆盖全城的情报网,必须要有足够多的眼睛。扬州城虽然繁华富庶,但乞丐依然遍地走,他们是最合适不过的眼睛,数量够多也易被买通。果不其然,我今日起码发现了四次有要饭的尾随我们,分别出现在吴记米铺、同济药房、大师酒楼、鸣玉坊。米铺酒楼还好说,但药房和鸣玉坊这种地方按理说是不该招叫花子的。这时我又联想到大名鼎鼎的丐帮总舵就在扬州,丐帮十万之众,全国数百分舵,而这扬州总舵便占了一万多人,不难想象,今天那些跟踪我们的乞儿就是丐帮的人。你能指挥的动他们,起码也是丐帮六袋长老以上的级别。(丐帮弟子都会随身带着一些讨饭袋子,数量在一到九之间,严格按自身等级携带。帮规规定,三袋以下算是普通弟子,四袋是精英弟子,五袋至七袋称长老,八袋是供奉长老与副帮主,九袋只有帮主一人)。”
“但你这个推论有两点站不住脚,一是我既是丐帮弟子,为何衣着干净整洁,要知道,即便是丐帮帮主也常年衣衫褴褛肮脏污秽。二是我既是丐帮长老,为何身上没有袋子,若我只是一个一袋新人,还能把袋子藏在衣袖里,我这六袋长老,那么多袋子往哪里藏呢,还是说我敢违反帮规不带袋子吗……哈哈哈哈哈……”
楚剑寒笑道:“乔大哥,这位小兄弟和你一样与我臭味相投,也是我的好哥们,大家都是自己人。”
乔穆大笑:“哈哈哈,既然剑寒小老弟都这么说了,小史我也不跟你见外了,咱就实话告诉你,在下乃是丐帮净衣部的人。大家都知道丐帮贵为天下第一大帮,拥有全国最多的门徒,但只有少数人知道,丐帮内部分为污衣净衣两部,绝大多数弟子都分属污衣部,只有极少数管理层才能进入净衣部,无须乞讨,不愁钱花,衣着洁净,甚至服饰华美。”
“哦哦,原来如此。”
“兄弟我叫乔穆,是咱九指铁丐元老帮主的亲传弟子。我不背口袋也是咱元老帮主特批的,哈哈哈哈。”
听见“亲传弟子”这四个字,史潇然内心不由“咯噔”一下:拿黄山仙宫作对比的话,亲传弟子就是少宫主那样的存在啊!虽然不知道丐帮有几个亲传弟子,但这种亲传弟子都是由掌教亲自传授武功,不出意外就相当于未来的接班人,钦定的下任掌门,其地位之崇高可想而知。没想到,剑寒兄居然请来了这样一位大人物!
史潇然也坦诚相见:“在下史潇然,是黄山仙宫的一个无名小卒,但以后肯定会名扬四海的。这次我们来找您,是有一事相求……”
“奶奶个熊,辣块妈妈的!”乔穆打断道,“我就知道楚剑寒你这厮无事不登三宝殿,找我准没好事儿,老子不听!”
楚剑寒赔笑道:“乔大哥,我们就是专程来找你喝酒的,帮忙只是顺便。”
“这还差不多,老子给人帮忙一向不求回报,只要今晚你们两个小老弟能陪我痛饮千杯,一切都好说。”乔穆命跑堂的端来一大缸酒,兴致勃发,“这缸酒不见底谁都不准走,魏大有你跑什么,给我站住!不能喝也给我喝!不然你们天地会别想在扬州做生意!”
楚剑寒喜道:“乔大哥喜欢豪饮千觞,我酷爱浅尝品酒,潇然是馋酒却又喝不了多少,大有兄是酒量虽好却不爱喝……哈哈哈,我们四个人,四种不同的酒道碰撞在一起,有趣有趣。”
一阵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后。史潇然已被醍醐灌顶,酩酊大醉。魏大有则假装不胜酒力,晕倒在地。乔穆豪兴不减,鲸吸虹饮,恨不得把头钻进酒坛子里。楚剑寒也已微醺薄醉,借助酒兴,击剑而歌:“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乔穆眼睛一亮:“这是姜夔的《扬州慢》,你唱这个可不应景。眼下我们虽在扬州,但正值太平盛世,何苦发这黍离之悲,萧条之音。”
楚剑寒怆然悲吟:“乔大哥,这话可不该从你的口中说出,你出身底层,洞察民情,对大明朝那些不为人知的阴暗面应该了解的比我们更透彻。我这次来,也是因为见到了大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那一面,看见了盛世之下的皑皑白骨。”
“说来听听。”
于是楚剑寒便将在京城所遇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乔穆踢了在地上装死的魏大有一脚:“快别装了,你和我们一起去。”
魏大有忙跳脚道:“我可不去!打死我也不去!朝廷的事儿我绝不掺和,愚兄我上有老下有小,可不能玩火自焚啊……”
乔穆不耐烦的摆摆手:“行了,那你下去把咱们的账结了吧。”
“得令!好嘞!喏!”魏大有大喜过望,逃也似的下楼。
“乔大哥,你怎么答应的如此爽快,不再考虑考虑?”
“给朋友帮忙我从不犹豫,给你这种兄弟帮忙我更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们每个丐帮弟子都是那种肯为兄弟两肋插刀,上刀山下火海的英雄好汉!对了,我这次出手也要隐瞒自己的师门,降龙十八掌这种人尽皆知的武功就用不成了。”
“我靠!元帮主把镇教神功降龙十八掌都传给你啦?这是要亲点你做继承人啊!”
“非也非也,本门只有打狗棒法是仅在历代帮主之间传承,旁人不得修炼。降龙十八掌虽然和打狗棒法并列丐帮两大神技,但只要天资过人内功深厚又品行端正的弟子,帮主都会适时传授降龙掌的。去年我们两个在武汉黄鹤楼一别后,我因覆灭邪教分坛有功,便被帮主传了降龙十八掌的前十五掌。我苦练一年之后不谈登峰造极,也算练得炉火纯青呢。”
“为什么不教全呢?”
“唉,我帮重外功而轻内功,一向没有什么厉害的内功心法可供修炼。即便是我,也只有三十年的功力,而要练全这降龙十八掌,没有五十年以上的功力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好吧,世事总难尽善尽美。对了,明日一早,你赶紧回去把手头上的事安排妥当。下午我们在东关街科巷集合,共赴京城。”
“不成。”
“为何?”
“明晚是瓶儿姑娘的接客日,她一个月只接一次客,一次只接一个人,这机会千载难逢,不容错失。等过了明晚再走也不迟啊。”
“瓶儿姑娘?接客?”
“老弟有所不知,瓶儿姑娘乃是鸣玉坊最近声名鹊起的绝代佳人,如今怕是已成头牌名妓呢。她才艺双绝,国色天香,平常都是卖艺不卖身,唯独每月初一才会与当晚的贵客共度春宵。明天就是四月初一,我一定要和瓶儿姑娘巫山云雨,了却兄弟我多年的夙愿!”
“哈哈哈哈,原来乔大哥另有雅趣,话说回来这妓院我还没正儿八经的去过,真有那么好玩吗?”
“哈哈哈哈,女人的好处你个小崽子懂什么?我们这些壮年汉子身边又没个女伴,终日打熬筋骨也不是个事,这鸣玉坊便成了我们排解寂寞倾泻情感之地,明晚我就带你们两个小老弟去见识见识。”
……
十一个时辰之后,夜幕再度笼罩扬州城,华灯初上,鸣玉坊内已是人满为患。乔穆大笑着拉住史楚二人的手走向那莺歌燕舞,灯红酒绿之所。
史潇然羞赧道:“乔大哥,我内功心法还未圆满,若是此时……若是此时破了身子,只怕于我的身体有损无益。”
乔穆笑道:“潇然莫要胡言乱语,你们道家心法暗藏房中秘术,多行房事正好可以采阴补阳,滋养气力,对于内功精进大有裨益啊!”
楚剑寒亦皱眉道:“乔大哥,我今日饮酒过量,此刻头晕目眩,神困力乏,急需休养生息,实在不宜出入这等风花雪月之处。”
“他奶奶的!你小子也给我装!罢了罢了,瓶儿姑娘必须归我,你们随意就好。”
史潇然问道:“瓶儿姑娘今晚只陪一位宾客,可现场这么多她的仰慕者,最后谁能与她共度良夜,是价高者得吗?”
“前几次都是价高者得,但这次有些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
“这次是瓶儿姑娘自己选,而且是免费的。想来是之前瓶儿姑娘给鸣玉坊挣了不少钱,鸣玉坊便也由着她任性一回。前几次我因为有任务在身皆与瓶儿姑娘失之交臂,缘悭一面,这次我绝对不会再错过的!”
乔穆话音刚落,但见空中红光一闪,一只绣球自二楼瓶儿姑娘的闺房飞出。随之而来的还有老鸨那尖锐刺耳的呼啸声:“谁抢到绣球瓶儿今晚就陪谁啊!大家快去抢啊!”
说是免费,其实鸣玉坊早已提前筛选了一波。筛选的方式便是出售鸣玉坊门票,十两银子一个人,进店之后别的消费还要另花钱。即便如此,嫖客们依然人满为患,大部分都是冲着瓶儿小姐来的,有些穷书生宁可掏空自己全部的积蓄也想一睹瓶儿芳容。鸣玉坊逼不得已,只得把门票涨到了二十两一张,这才把无数市井百姓拦在门外,那些囊中羞涩的升斗小民只能望而却步。
“飞龙在天!”乔穆直接使出降龙十八掌,借助掌力鱼跃冲天,于电光火石之间将绣球紧握手中,眼中凶光四射,吓退周遭欲哄抢的客人们。
老鸨指着史楚二人高声尖叫:“刚刚只有这两位公子没有出手抢绣球。”
老鸨指着史潇然:“这位公子虽然没有出手,但眼睛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绣球,说明对瓶儿还有些许兴趣。”
老鸨又指着楚剑寒:“而这位公子目不斜视,自顾自地喝酒,对今夜的事毫无兴致。按照瓶儿姑娘的意思,今晚她只想见一个对自己最不感兴趣的人。这位公子若不嫌弃,不妨上楼来与瓶儿小叙。”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史潇然呆若木鸡,乔穆目瞪口呆手中的绣球都滚落下来,楚剑寒也是惊得一口酒喷了出来,在场的客人们大为不满,在厅内大声嚷嚷,有的骂老鸨戏弄自己,有的直接要求退门票钱,更有色胆包天者,还想冲上楼强抢瓶儿。好在这些激进闹事分子,很快就被鸣玉坊雇佣的打手镇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