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古呆子英雄救美 史潇然因祸得福
此时天色已暗,古城渐渐看不清对面大司命的脸,只能听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背上沈月婷柔弱的喘息声。鼻尖传来佳人的体香,古城心神荡漾,心想,若是此刻和月婷这位神仙姐姐一起长眠于此,这辈子倒也值了。这个时候,古城的腿上传来一阵刺痛,那条丑陋的绿色大蜈蚣,不知道何时已经爬到了他的膝盖上。
“好恶心呀,你这臭虫可不能爬到沈姑娘身上。”古城运起太极劲力,袍袖一挥,将大蜈蚣甩出窗外。又温柔的将沈月婷放下,让她靠着梁柱休息。
“呆子,你怎么没捏死那臭虫。”
“这个……师父教导我,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
“唉,”沈月婷轻叹一声,“现在可不是仁人爱物的时候。”
大司命奇道:“怪了,怎么你还没有事?”
“啊?”古城挠挠头,道,“我好像百毒不侵。”
……
沈月婷和大司命一时呆若木鸡。在日月神教的传说中,苦修《五毒秘典》,将五毒赤焰体练至化境才能百毒不侵,但这里的百毒不侵指的是身体免疫系统可以将毒性的伤害降到最低,中了致命的剧毒只相当于服了普通毒药,可用解毒药丸轻松化解;中了普通的毒则能被身体自然代谢掉,都不用刻意解毒。但无论如何,毒中多了,对身体还是会有负面影响的。像古城这种,身中剧毒若无其事,服用解药多此一举的状态,除非是《万毒心经》的修习者才能做到。除了东皇太一,大司命实在想不出世上还有第二人会这门功法。
“什么百毒不侵?你说清楚砸!”大司命一边质问古城,一边点亮了屋里的煤油灯,她的脸在灯光下惨白的瘆人。
古城摸了摸后脑勺:“我小时候在武当的后山上,误食了一只癞蛤蟆,从此以后就百毒不侵了。”
沈月婷嫣然一笑,心道:这呆子居然也会撒谎戏弄人呢。
大司命惊道:“癞蛤蟆?你说的这个癞蛤蟆长什么样?”
“它的样子我终身难忘,那天都快吓死我了。它长不逾两寸,全身殷红胜血,眼睛却闪闪发出金光。它嘴一张,颈下薄皮震动,便是江昂一声牛鸣般的吼叫,如此小小身子,竟能发出偌大鸣叫,我若非亲见,说什么也不能相信。”
“莽牯朱蛤!”大司命惊呼道,“这等神物百年难得一遇,我教苦苦等候它的出世,没想到却进了你的五脏庙!”
大司命越说越妒火中烧:“你怎么会吃了它!”
“那天我练武不专心,被师父责罚,点了穴道不能动弹,只能在后山喝西北风。可被点穴的时候我嘴张着准备说话,接下来只能一直张着,一只小飞虫就这么大摇大摆地飞进去了,然后那个什么蛤,从草丛里钻出来吃飞虫,竟也跟着飞虫滑进了我的肚子。我当时只感觉喉头一阵冰凉,接着肚子痛如刀绞,我就疼的晕了过去。醒来后肚子里就没反应了,那么可怕的一个蛤蟆,竟被我的胃液给消化掉了。”
要知道一般毒蛇毒虫的毒质混入血中,立即致命,若是吃在肚里,只须口腔、喉头、食道和肠胃并无内伤,那便全然无碍,是以人被毒蛇咬中,可用口吮出毒质。只是天下毒质千变万化,自不能一概而论。这莽牯朱蛤虽具奇毒,入胃也是无碍,反而自身为古城的胃液所化。就这朱蛤而言,古城的胃液反是剧毒,竟将它化成了一团脓血。
“你真是傻人有傻福,可你的福源今日已尽。”大司命笑道,“本来我只想要你的体液来滋润我,现在我要你的血液,呵呵呵,只要喝了你的血,我就能百毒不侵了。”
古城呆呆道:“哪有人吸人血的,你是吸血鬼吗?”
“虽然我的毒术奈何不了你,但是我还有万磁道!”大司命说着,双手疯狂舞动,身上的耳环、手镯等首饰叮铃作响。紧接着,许多奇怪东西从外面飞进了这座碾坊,有杀猪的屠刀、挂肉的铁钩、炒菜的铁锅、烧火的铁棍儿,乃至于铁盆、铁铲、铁锚、铁锄……这些东西都如活了一般,有的连蹦带跳,有的噌噌滑行,还有的丁零哐啷向前翻滚,无论大小长短,全都围绕在大司命身边。大司命巧笑倩兮地走向古城,她的步子很慢,一步一尺,那些铁器也在她双手的舞动下跟着上前,仿佛是用看不见的牵线在操纵它们。
“什么妖法!?”沈月婷不顾伤势,强行施展掷针术,嗖嗖嗖飞出一大蓬冰魄神针,密密麻麻,好似群蜂出巢。大司命将手一扬,脚边的一口铁锅托地跳起,叮叮叮之声不绝,漫天针雨不知去向。
“沈姑娘,你不要乱动,请快静坐调息,这里交给我。”
大司命的“万磁道”能聚散天下铁器,铁器带了她的劲力,便是绝好的暗器。她先用一口大铁锅挡下沈月婷的神针,跟着铁匠铺的铁锤铁钳、种花匠的铁锄铁铲、刺绣铺里的数百花针,大小不一,轻重不等,大的遮掩小的,轻的跟着重的,好似一群飞鸟飞虫,将古城裹得严严实实。换了他人,势必首尾难顾,偏偏古城的“太极拳”天下独步,双拳一旦舞开,左右野马分鬃,太极图案立刻显现,好比一面坚盾,强弓硬弩也能抵挡不少,他的太极拳忽快忽慢,拳风忽大忽小,卷得铁器彼此撞击,丁零当啷,火星四溅。这撞击卸去了大司命的劲力,漫天的铁器好似江河入海,纷纷落入古城的太极图之内。正所谓阳清轻而上,阴浊重而下,古城左手在上为阳仪,右手在下为阴仪,负阴抱阳生生不息,阴阳鱼的拳劲直击大司命。
众所周知,武当观有三大道统:一是东晋葛洪的炼丹采药之术,二是唐代李淳风的星相历算之学,三是北宋陈抟的打坐养气之法。当年清虚处士陈抟学究天人,著有《麻衣道者正易心法注》《易龙图序》《太极阴阳说》《先天方圆图》等道家经典。其曾受周世宗柴荣之托,将平生所学整合为《太极图》,泽被后世。后濂溪先生周敦颐又在《太极图》的基础上结合老庄修真之法创设《太极玄功》。再后来,武当祖师张三丰又以太极玄功为心法,先后开创出太极拳、太极剑等高超武术,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宗师。古城修炼的是《太极玄功》的上卷《太极劲·阳》与《太极拳经》,方云锦修炼的是《太极玄功》的下卷《太极劲·阴》与《太极剑谱》,二人号称武当观的绝代双骄,实力深不可测。
沈月婷看着古城天人幻化的神功,心中暗叹:哪怕吕洞宾复生,王重阳在世,也不过如此。那日若非古城谦让于我,少年英雄大会的冠军哪还有史潇然什么事。
沈月婷不知道的是,自己所修炼的《九阴真经》,其作者黄裳在撰写时也大量参考了陈抟的《太极图》。甚至五岳剑盟的《紫霞秘籍》(原名《紫府元宗》),其作者丘处机(存疑)也是以《太极图》为理论指导进行创作的。故而峨眉派虽为释家,武功却类似道教,与达摩老祖那一派的禅宗功夫截然不同。
大司命现在很忌惮古城的太极拳,慌忙吸了一个铁盆拦在身前,铁盆中拳,哐当落在地上,一路滚到墙角。古城得势不让,连弩般打出数拳,大司命接连召出铁器抵挡,挡了几下,伸手一抓,忽地空空如也,原来短短的工夫,带来的铁器全都用光。古城呵呵一笑,太极图先后变换出太极顺逆图、太极顺生图、丹道逆生图三重法相,大司命无法可施,咬紧牙关一拳送出。这是她家传的“指南指”,一指使出,全身劲力聚于一点,故能开碑裂石,所向无前。拳风指劲无声相交,大司命不由后退一步,古城则跨上一步,又出一拳,劲风相交,大司命再退。顷刻间,她接了三拳,便退了三步,惨白的脸上腾起一股血红。
“好,好,好!算你狠!”大司命凶横地瞪了古城一眼,转身冲出屋外,消失在暴雨中,古城想要去追,但心中惦记着沈月婷的安危,只得作罢。
“沈姑娘,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了情师叔怎么样了?”
“这……”古城不善说谎,支支吾吾了半天,道,“恐怕凶多吉少。”
沈月婷神色一黯:“了情师叔若是圆寂,邪教和峨眉的梁子那就结大了。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邪教本就比峨眉强,这次暗杀云中君的行动已经失败,再待下去只会增加不必要的伤亡。”沈月婷叹了口气,又道:“走,带我回武当!”
“啊?可是沈姑娘的毒还没解呢。”
“无妨,求援要紧!我峨嵋弟子如今深入虎穴,处境堪忧,以我师父的脾气,定然跟邪教不死不休,唉,大战就要来了……再说,武当三天师俱在,必有办法为我解毒。”
古城拍了拍脑袋,似是想到了什么。沈月婷见他用大司命留下的铁器划破了自己的中指,美目圆睁:“呆子,你做什么?”
“快试试我的血,那女人说我的血很宝贵,估计能解毒。”古城憨笑着将中指伸到沈月婷面前。沈月婷无可奈何,只能红着脸吮吸他的中指。
“呸,你的血真难喝,怎么还有股苦味儿!你是不是如厕不洗手!”沈月婷气得跳了起来。
“沈姑娘,你能动啦!”古城惊喜的望着沈月婷,此时窗外的雨渐渐小了下来,沈月婷的身体也在逐步恢复,气血渐渐充盈起来。
沈月婷一脸傲娇:“你这呆子的臭血果真管用!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去武当。”说着,便拉着古城冲入浓厚的夜幕之中。
话分两头,此时史潇然正在邪教的囚室内准备遭受非人的折磨。
他中了悲酥清风,浑身酥软的瘫在地上,即便心急如焚,也提不起一丝力气。云中君用脚踩住史潇然的头,笑道:“本来我是想用各种酷刑来狠狠折磨你,以泄我心头之恨的。现在我有了新的主意,嘿嘿嘿,你这一身武功杀了实在可惜,不如把你变成我的傀儡供我驱遣吧。来人,上‘孟婆汤’。”云中君拍了拍手,一个邪教弟子走进囚室,端出一个瓷碗。碗里散发一股怪味,似香非香,似臭非臭。
“把人拎起来。”云中君又说。
那名弟子揪住史潇然后心“命门”,一把拎到半空。云中君将药碗送到史潇然面前,阴笑道:“来,喝下去。”
史潇然定眼一瞧,碗中药汁翻滚,小虫隐没不定,金头绿身,小如米粒,数量众多,骇目惊心。史潇然一阵作呕,闭嘴不纳。云中君不悦,直接用手掰开了史潇然的嘴,将药汁一股脑地倒了进去。“孟婆汤”不冷不热,酸中带苦,活虫一入口中,就向喉咙猛钻。史潇然咽不下、吐不出,憋得面红耳赤,两眼连连上翻,恨不得死了才好。
“送他去奈何桥重新投胎吧,蛊傀的炼制成功率极低,希望你别让我失望。哈哈哈哈,七日后我再来验货。”云中君见了史潇然的熊样儿,大觉解气,笑着走出囚室。
史潇然喝下“孟婆汤”,浑身难受,瘫软无力,任由那名弟子拎着,来到一个石洞之前。上面刻着“奈何桥”三个字,史潇然方知奈何桥不是桥而是洞。听着洞里传来的嘶吼狂呼、皮鞭抽打、厉声谩骂。史潇然心如死灰,绝望到了一个境界,他反而没有多么害怕恐惧,有的只是无尽的悲伤,无尽的眷念,以及脑海中陆嫚嫚挥之不去的倩影。
“韩残!”那个弟子大声嚷嚷,“来收货!”
抽打、喝骂声停了下来,一个老者走出洞口,年过五旬,干瘪瘦小,眉眼甚是凶恶,腰系一个铃铛,手提蟒皮软鞭,看见两人,两眼一翻,鞭指史潇然道:“好久没来新的蛊傀了,就是这个货色?”
“对啊!”那弟子应道,“他喝过‘孟婆汤’了。”
韩残指着洞里,“我年纪大了,没力气,你给我搭把手,我俩一起给他抬进去。”
那弟子面有惧色,韩残冷笑道:“放心,有我在,它们吃不了你。”
两人架着史潇然进入洞里。史潇然昏昏沉沉,定眼望去,洞里昏暗无光,一道铁栅将洞窟分成两半,栅栏后面几个蛊傀或站或躺,坐着的体质已变,毛发褪尽、浑身坑坑洼洼、长满厚厚的角质;躺着的气息奄奄,角质尚未覆盖全身,犹能看出本来面目。韩残打开铁栅,那名弟子远隔栅栏,将史潇然用力一扔,立刻迅速后退。韩残拦住他,向角落一指:“别慌,昨晚炼制失败,那边刚死了一个,你给我抬出去。”
“什么?”那个弟子怒道,“韩老头,你他娘的不要得寸进尺。我好歹也是副教主大人的亲随。”
韩残脸色一沉,左手握住腰间铃铛,轻轻晃动,坐着的蛊傀腾地站了起来,呼啦冲到那个弟子近前,吓得他缩成一团。忽听几声铃铛,蛊傀又应声后退,慢腾腾地坐了下来。那个弟子胆战心惊,踅到角落,拎起尸体,飞也似地逃出石洞。
韩残捉弄得手,哈哈大笑。史潇然躺在地上,浑身冷汗长流,他分明感觉:汤里的小虫进了肠胃并未死去,星星点点,到处乱钻。蛊傀凑了上来,七八张怪脸将他团团包围,各各眼珠转动,透出一股子乖戾。史潇然只觉恶臭扑鼻,想要挣扎起来,可是有气没力。
“这几只蛊傀还没完全炼制成功,尚有一点本能。”韩残慢悠悠说道,“没准儿一高兴,将你活活撕了吃掉。”
史潇然心惊肉跳,冲口问道:“你是谁?”
“我叫韩残,江湖人称尸祖韩残,曾经的湘西赶尸人,如今的奈何桥教头!”韩残摸出一个葫芦,揭开塞子,里面发出一股刺鼻的药酒味儿。蛊傀仿佛畏惧,纷纷后退,口中发出吱吱吱的尖叫。
韩残喝一口酒,盯着史潇然笑道,“你小子耐力尚可,喝了‘孟婆汤’的人,到了奈何桥,十有九个都是痴痴呆呆,八鞭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你还能说话,足见体质异于常人。唔,你会内功么?”
“练过……”史潇然只觉体内蛊虫越发活跃,所过之处,血肉仿佛抽空了一般。
“难怪,难怪!”韩残啧啧说道,“好久没见过练家子了,这些蛊傀都是一些蠢笨农夫,蛊虫一上身,早忘了爹妈是谁。练家子么,还能支撑一会儿,看你眼神清明,可见内功不弱。嘿,说起蛊傀,人人都怕,平素都不肯来,守着这些畜生,老子无味得很。”说着一指蛊傀,“也好,趁你神志未泯,陪老子说几句闲话解解闷儿,哄得老子开心,等你成了蛊傀,少抽你两鞭子如何?”
“人为何变成蛊傀?”史潇然问道。
韩残放下葫芦,瞪着史潇然,仿佛惊讶他有此一问,忽而笑道:“其他人到了这儿,无不哭哭啼啼,要死要活,你这小子,居然问我如何变成蛊傀。哈哈,有点儿意思,这个说来话长,估摸我还没说完,你就神志错乱,不知道我说什么了。”
他守在石洞,终日跟蛊傀为伴,寂寞无聊,难得有个听众,登时来了兴致,又喝一口酒,说道:“孟婆汤是百毒炼成,用来孕育奇鬼蛊,喝下以后,幼蛊散入四肢百骸,汲取精血,钻心入脑,迷乱中蛊者的神智。至多半个时辰,中蛊者就会变成痴子傻子,有手不能动,有脚不能走,有耳不能听、有眼不能看,吃不香、闻不着,这样的人叫‘蛊种’,样子跟常人无异,其实跟行尸走肉没什么分别。”
史潇然听得头皮发炸,默运心法凝神内视,果觉许多小虫进入经脉,循血而行,不由心想:“老头儿说修炼内功者比常人支撑更久,我派的无极天书独步天下,不知道能否抵御蛊虫。”
他难受之至,情急求生,凝神闭眼,运转“太极冲和气”,死马当作活马医。
韩残酒兴发作,唠叨个不停:“幼蛊扎根以后,会将宿主当做巢穴,在经络血脉中结茧孕化,如果运气不好,七日之内,蛊种就会衰竭死掉;侥幸不死,我会给你喂食各种毒物,好比蛇啊、蝎子、蜘蛛之类,以毒养蛊,经过七七四十九日,直到幼蛊破茧而出,完全变为成虫。如此一来,蛊种变成蛊傀,不惧刀枪、力大无穷,愈合之能超乎常人。呵,没准儿你会比现在还强!但也不一定,到时候你的意识早就泯灭了,所学武功都会忘得一干二净。奇鬼蛊不听你这个宿主的使唤,只听我这只铃铛的话。”他拍了拍腰间铜铃,打一个酒嗝儿,“放心,到时候,老子会把你驯化地服服帖帖。不,那时候就没你了,哈,服服帖帖的是蛊虫才对。”
他絮絮叨叨,史潇然无暇理会,只顾凝神运气,搬运周天。他久练内功,知觉极灵,感觉幼蛊兵分数路,少许向四肢扩张,多数兵分两路,从下往上,一前一后,经由任督二脉向头部钻行。任脉一路从“石门穴”起始,经“气海”、“阴交”、“神阙”、“水分”、“下脘”、“建里”诸穴抵达“中脘”,只要再过“上脘”、“巨阙”、“鸠尾”,即可进入“中庭”,那是心脉所在,幼蛊一旦占据,即可掌握宿主生死。督脉一路,蛊虫进展更快,已然透过“脊中”,穿“中枢”,经“至阳”,过“灵台”,破“陶道”,兵临“大椎”穴下,只要“大椎”一破,从背至颈一马平川,幼蛊直入“脑户”,盘踞脑髓,轻易控制宿主的神志。
“督脉”是当务之急,史潇然运转真气,坚守“大椎”,转阴易阳,颠倒五行,蛊虫所至,空无之感悠然而生,真气一到,空壳般的身躯又充盈起来。两股力量在“大椎穴”下摆开战场,幼蛊冲突数次,渐渐停了下来,真气停在大椎,阴阳互易,积少成多,忽向下方突进,将蛊虫驱向“陶道”穴。
史潇然喜出望外,他情急求生,只盼挡住蛊虫,万不料“太极冲和气”遇上蛊虫竟能自发转阴易阳,变守为攻,驱赶幼蛊。这个时候,他猛然想起了师父叶帆曾对三番队的师兄弟们讲述过这么一段仙宫历史——黄山仙宫第二代宫主乃是白衣真君李泌,天宝十五载,安史之乱爆发,李泌倾举仙宫之力,相助郭子仪、李光弼等名将护卫唐室。在李泌的心目中,安禄山和史思明都是跳梁小丑不足为惧,两年之内,自己必让渔阳鼙鼓不再震动,霓裳羽衣重新起舞,大唐还是那个光彩夺目的大唐。然而,两场战役打乱了李泌的全盘部署,本来两年内就能结束的安史之乱整整拖了八年才平定下来。一是灵宝之战,叛将崔乾佑大败仙宫长老哥舒翰的神策军,夺取潼关,剑指长安,这就是杜甫《潼关吏》中感叹的“哀哉桃林战,百万化为鱼!”叛军一举击穿唐军封锁的同时,也让李泌彻底失去了玄宗的信任,再难运筹帷幄。二是邺城之战,李泌失宠后,李辅国、鱼朝恩等权宦趁势崛起,流毒肃宗、代宗两朝。原本唐军在仙宫的帮助下,已经取得了绝对的优势,眼看即将彻底剿灭叛军,却因鱼朝恩这位观军容使胡乱指挥,意气用事,彻底葬送了大好局面。此役过后,唐军损失惨重,叛军死灰复燃,还连累仙宫第一高手李嗣业惨死。两位大太监最终都死于李泌师弟元载的剑下,李泌当时虽与元载反目成仇,但作为仙宫宫主,他依然在幕后为铲除权宦殚精竭虑。当然这是另一段故事了,而太极冲和气之所以能够对抗蛊虫的秘密就藏在这段故事里。其中有何隐情?李泌为何与元载决裂?与元载割袍断义后,李泌为何立刻闭关研习无极真仙留下的无字天书,修订太极冲和气的功法以对抗蛊虫?元载王韫秀夫妇究竟因何而死?唐德宗为何重新启用李泌,令其入朝拜相?这段秘史叶帆没有告诉史潇然他们,只是感慨马嵬坡上的杨贵妃哭的真美。
此时蛊虫受阻不进,试图绕过督脉,从两侧上行入脑,史潇然未及运功,真气自行一分为二,挡住幼蛊去路。“奇鬼”不奇,蛊毒之害也不如韩残口中吹嘘。史潇然精神大振,默运玄功,穷追猛赶,将“督脉”一路的幼蛊逼到两肾之间,真气至此,涌动如潮,大占上风。幼蛊守在“命门”、“阳关”之间,躁动不安,进退两难。史潇然趁势分出一股真气,由“脊中穴”直上百会,再由百会奔流直下,进入“中庭”,守住心脉,幼蛊攻来,也被向下驱逐,回到“气海”丹田,真气在丹田一转,阴阳造化,更添声势,径自冲开蛊虫,贯穿会阴,进入督脉。任督二脉一通,小周天自然成形。一时间,真气浩荡,不可抑止,化为一股洪流,冲得幼蛊七零八落、不知所从。
韩残说了一会儿,见史潇然闭眼不答,以为他蛊虫入脑、神志已丧,一时只觉无味,转身摇起铃铛,训练其他蛊傀,坐卧起立、左右东西,无不如臂使指,稍不如意,便用蟒鞭教训。蟒鞭上喂有毒药,一旦抽中,鞭痕紫红发黑,蛊傀不畏刀枪,可对鞭子十分惧怕,挨上一鞭,惨嚎不已。
真气越发洪劲,如江如海,川流不息,幼蛊身处其中,便如细鱼小虾,难以自主,不过半晌工夫,都被逼到丹田“气海”。可到这个地步,史潇然又发起愁来,幼蛊凶毒无比,一时受制,本性难改,留在体内,仍不免结茧孕化为成虫,那时繁衍生息,后患无穷;可是幼蛊已入血脉经络,驱赶十分不易,唯有逼到一隅,令其不至作恶。心念及此,史潇然灵机一动:“我索性将蛊虫逼到脚上,让它无法上行,万不得已,壮士断腕,砍了这一双脚,总好过人不人、鬼不鬼……”想着气血下沉,幼蛊一分为两,流入双腿经络,直达足底涌泉穴。幼蛊被困足底,右边留在“跗阳”、“昆仑”二穴之间,左边留在“蠡沟”、“水泉”二穴之内,来回钻行,痛痒不胜。史潇然咬牙苦忍,心中却很宽慰,无论如何,总算免了钻心入脑、失魂落魄的大难。这一番折腾,史潇然浑身是汗,真气引导之下竟误打误撞将悲酥清风的毒给顺手解了(也有可能是药效过了)。史潇然因祸得福,真气不弱反强,神旺气足,耳目聪灵,已然跨入武境六层中期。但听铃铛声响、皮鞭震耳,禁不住眯眼偷瞧,只见韩残醉醺醺的,东倒西歪,手摇铜铃,倒像是一个脚踏罡步、捉鬼祭神的道士,随他铃铛响动,蛊傀的行动各有不同。
史潇然仔细聆听,铃声起伏转折,暗含某种韵律,尽管韩残半醒半醉、手法粗疏,那一股韵律却如草蛇灰线,若有若无,若断若续,更妙的是,韩残那边摇铃,史潇然体内的幼蛊也随之跳动,若合符节,一丝不爽。史潇然登时明白,一如湘君用芦笙驭蛇,“奇鬼蛊”也对声音极为敏锐,铃铛驾驭蛊虫,蛊虫驾驭蛊傀,只要掌握一定韵律,铃声所向,蛊傀是东是西,均可任意驱使。
这时,冷不防韩残回过头来,史潇然不及闭眼,叫他看一个正着。韩残见他目光清亮,惊诧之余,不由喝问:“怎么?你没有中蛊?”
史潇然暗暗叫苦,只好装疯卖傻、一言不发。韩残连问两次,恼怒起来,举起蟒鞭,向他劈头就打。史潇然内力充沛,无处发泄,眼看鞭来,施展天山折梅手,五指一勾,将鞭梢捉住。
邪教弟子长于用毒、短于武功,韩残更料不到史潇然非但神志未失,还能出手反击,稍一愣神,史潇然巧劲一拽,韩残脚下踉跄,摔了个恶狗抢屎,铃铛脱手,滑到史潇然身边。
韩残又惊又怒,不及爬起,忽见史潇然抓起铃铛摇了起来,声音缓急不定,韩残一听,面无人色。这铃声不是别的,正是驾驭蛊傀的秘术,放眼日月神教,通晓秘术的也不过十人,除去两位教主、左右护法、五行旗主,便只有韩残懂得摇铃之法。
史潇然不通音律,只是依样画葫芦学习韩残的摇铃之法。竟也学的有模有样,蛊傀应声暴起,冲向韩残,想要靠近,又觉迟疑。韩残慌忙坐起,解下葫芦,将酒淋在头上,一股药气弥漫开来,蛊傀又后退数步,流露畏缩之意。酒中药物能使蛊傀厌恶,韩残丢了铃铛,唯有遍洒雄黄药酒,让蛊傀不敢近身。他稳住蛊傀,张嘴高叫:“来人……”话没说完,史潇然甩出蟒鞭,勒住他的脖子,运劲一扪,韩残吐舌瞪眼、面红耳赤,稍一挣扎,便窒息而死。
韩残一死,蛊傀们又开始靠近史潇然,史潇然大惊失色,连忙摇动手中铃铛,这一下荒腔走板,蛊傀们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开始抓狂暴走。整个奈何桥中的蛊傀犹如脱缰之马,挣开锁链,发疯似的冲向史潇然。史潇然吓得肝胆俱裂,扔了铃铛,逃之夭夭。
奈何桥中豢养的几十具蛊傀失去控制,冲出山洞,见人就咬,被咬者身中剧毒,发疯而死。另一边,了凡师太不知何时得知了了情老母的死讯,峨眉弟子不再隐藏,直接杀奔日月神教主殿,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