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剑横天百世空 王图霸业笑谈中
苗疆地处云贵交界带,大明西南边陲,山脉蜿蜒交错,故又唤作南疆。南疆不毛之地,瘴疫之乡,草木繁盛,蛇虫横行,故而巫蛊之术、邪门毒功大行其道。明初时,南疆有数十个小门派如养蛊般互相争斗,及至建文年间,蛊王日月神教诞生,制霸南疆,成为黑道中仅次于光明圣教的势力。神教中人行事诡异,滥用毒虫,令人畏惧,白道中人便称其为邪教。十大名门早有讨伐魔教、邪教之心,但两者一在西域,一在南疆,远离中原武林,若无德高望重的领袖居中协调,很难毕其功于一役,反会劳师动众,削弱正道实力。
史潇然等三人一路跋山涉水,终于来到了南疆地界。史潇然眼见河水从山峰间流出,水色深碧发黑,透着一股浓腻。一条裂缝横亘峰前,深约数尺,长约十丈,笔直如箭,仿佛有人用规绳量好之后凿成。
“这是界沟!”乔穆手指裂缝,“河对面就是鬼门关,过了鬼门就是邪教的地盘了。”
“单看景色堪称人间仙境!”楚剑寒望着两山之间,极力洞穿云雾,“想到那些猛兽毒虫,这里又成鬼域之乡呢。”
史潇然注目流水,忽道:“东皇太一那个老毒物号称万毒之祖,万巫之宗,我们如果能找到他,或许就能知晓七彩妖蛊的下落。那我们游过去吧,我小时候经常下河游泳,水性还行。”
“万万不可。”乔穆连连摆手,眼中透出不安。史潇然心中惊讶,正想询问,忽听远处传来厉声吆喝。
“看着衣着服饰,像是附近的苗人。”楚剑寒道。
乔穆打个手势,示意噤声,带着两兄弟藏到了树丛后面。
不一会儿,便见数十人拨草开路,从另一条道上鱼贯走来,有男有女,均是瘦骨嶙峋、脸色白里透青,两眼空洞,仿佛梦游。或是负着背篓,或是推着独轮小车,其间装满米粮棉布、一应家用什物。
一队人走到界沟前停下,当先男子取出一枚铁哨子用力吹响,哨音尖锐凄厉,远远送出,在山峦间来回激荡。不一会儿,“鬼门”深处飘来一阵乐声,似箫非箫,似笛非笛,如泣如诉,阴柔诡秘。伴随音乐,上游驶来数只小船,船身扁平,空无一人,顺着河水流淌,来到双峰之下。吹哨男子指挥众人将搬运来的什物放入舟中,轻拿轻放,战战兢兢,仿佛害怕惊动了什么。不久什物堆满小船,河边众人却不上船,只是默默站在河边,一脸恭顺,仿佛送别什么。
“没人怎么开船?”史潇然忍不住问道。
“嘘!”乔穆竖起指头,“好好瞧着。”
阴柔的管乐停顿良久,忽又幽幽响起。小船应声转动,掉过船头,自行自走,缓缓地溯流而上。
史潇然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看船底!”楚剑寒轻声说道,史潇然极目望去,船身一起一伏,左右摇摆,倏尔波开浪裂,出现一段青黑色的脊背,粗逾水桶,一闪即没。
“那是什么?”史潇然问道。
“墨鳞水蚺!”乔穆说道,“活在水里的怪蟒。”
“蟒蛇拖船?”史潇然只觉不可思议,“无怪没有船夫。”
“邪教用乐声操纵水蚺?难道是他?”楚剑寒冷不丁问道。
乔穆叹道:“奶奶的,就是他,邪教左护法湘君。湘君和他的丑婆娘湘夫人形影不离,湘夫人一定也在左近,咱兄弟几个有点背啊!”(日月神教最高领导层只有四人,教主东皇太一,副教主云中君,左护法湘君,右护法湘夫人。神教总部还设有五行旗护教,每旗约莫一千人,五行旗的旗主也可算作领导层后备成员)
史潇然见那一群男女呆立水边、流连不去,忍不住问道:“他们怎么不走?”
“他们是毒奴!”乔穆面露同情。
“毒奴?”史潇然奇道,“邪教的奴隶?”
乔穆说道:“邪教地处偏避,物产不足,又有两万多的教众需要养活。光靠教徒们采药卖钱是远远不够的,于是邪教就给方圆百里内的所有药商下了一种奇毒,每过六七日发作一次,发作时苦不堪言,从此俯首为奴、有求必应。不但如此,他们还受了支使,到处散发奇毒,将更多无辜变成‘毒奴’,以供邪教驱使。奶奶的,我们丐帮侠义为先,曾经考虑过打压邪教,解放毒奴。可是,奶奶个熊,毒奴受制于邪教,违抗者必死无疑,阻止毒药流传,又得制服毒奴,将其关押起来,可七日一过,毒性发作,毒奴还是难逃一死。”
“可有解药?”史潇然问道。
“若要解毒,还需服毒。”
“此话怎讲?”史潇然微感困惑。
“这一种毒药就是自个儿的解药,若要缓解毒性,就得再服毒药。”
史潇然冲口而出:“那不是饮鸩止渴?”
乔穆叹道:“若非如此,也称不上一个‘奇’字。”
说话的工夫,上游漂来一只小船,船上装着许多桑叶裹成的小包。岸上的男女鼓噪起来,各各两眼放光、奋身向前,小船一到,均是扑到船上,抢夺桑叶小包,为得一包,不惜殴打撕咬。忽听一声惨叫,一个女子被挤进水里,稍一挣扎,就被大力拖下水去,暗红色的鲜血喷涌而上,顷刻之间染红河水。
其他人视若无睹,只顾抢夺桑包,一个男子抢到最多,纵身上岸,拔腿就跑,其他人发怒追赶。这时嗡嗡声急,一团淡黑色的烟雾从上游神速飘来,倏忽笼罩那名男子,男子倒在地上、凄厉惨叫,翻滚两下就不动了。
“那是什么?”史潇然动容。
“湘夫人养的尸蜂。”乔穆小声说道,“剧毒无比,蛰人无救。”
问答之际,地上那人充气似得肿胀起来,青紫发黑,浑如一团烂泥。其他人战战兢兢,缩在一旁,望着蜂群上下盘旋。
忽听上游传来数声尖叫,犹如空山鸟啼,蜂群升到高处,浮空不下,仿佛警戒一般。“毒奴”沉默上前,均分余下的桑包,每人一只,当场打开,里面装满白色的小纸包。“毒奴”取出一只,小心翼翼地凑近鼻间,尽力一吸,脸上流露出迷醉狂喜,吸完以后,躺倒一动不动,就如死了一般。毒蜂来来去去,始终笼罩半空。史潇然等人躲在一旁,唯恐惊动蜂群,不敢大口呼吸。突然间,地上“毒奴”动了一下,接二连三地爬了起来,一扫萎靡,精神抖擞,背篓推车,大踏步向山外走去。又听两声鸟叫,毒蜂纷纭聚合,向着上游飞去。众人心有余悸,目送蜂群消失,方才走出树丛,地上的尸体早已化为脓血,渗入河边卵石,奇臭刺鼻,令人作呕。
就在这时,史潇然听到头顶上空传来异响,仰天看去,竟是几只蝙蝠在上空盘旋不去。史潇然先天功大成后,耳力眼功远胜常人,能听见许多原本听不见的细微声响,目力所及,远方事物更是纤毫毕现。
“我们头上的蝙蝠有古怪。”史潇然出声提醒。
“不好,这是邪教的追魂蝠!”乔穆惊道,“我们暴露了。”
话音刚落,一阵嗡嗡低鸣由远及近,无数尸蜂组成一团巨大的黑影,遮天蔽日而来。
史潇然、楚剑寒、乔穆,三人站成一个品字,双掌狂舞,掌风呼啸纵横,接连荡开蜂群。可是毒蜂众多、悍勇无畏,去了又来,漫如潮水,众人见过那名“毒奴”的下场,深知一只毒蜂漏网,立刻就有性命之忧。楚剑寒怒喝一声,嗖地拔出剑来,将逼近的尸蜂逼退,乔穆跟着横移一步,掌风飞舞,“降龙十八掌”与“独孤九剑”联手,咫尺间团团乱转,掌风剑气纵横交织,尸蜂一旦撞上,啪啪啪接连粉碎。
史潇然以天山折梅手叠加三才归元掌,袖中夹掌,招式飘逸,内力却是正宗太极冲和气,一挥一送,涵盖甚广,掌风坚凝浑成,有如奇峰兀立、顽石累城,尸蜂虽多,竟也无机可趁。
突然间,空中飘来一股烟气,辛辣呛鼻,蜂群嗡然大乱,四散逃窜。史潇然心中大奇,掉头望去,雾气中一团大火摇摇晃晃、迎面飘来,近了看时,却是一个蒙面女子,黑衣紧身,袅娜多姿,一手挽着长藤,一手擎着火把,点踩两侧崖壁,恍若腾云驾雾一般飞来。女子握住藤蔓摆荡,飘然向前,火把纵横挥舞,浓烟弥漫峡谷,烟气所过,尸蜂疯狂逃窜,一旦卷入浓烟,立刻僵死坠落,不多一会儿,狭长的河面上就铺了黑乎乎的一层。
“女侠!”史潇然绝处逢生,不胜惊喜,高叫道,“请上前一叙。”
那女子一声不吭,掠过众人头顶,随手将火把丢在地上,跟着藤蔓一收,飞快上升,瞬间钻出峡谷,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忽然而来,又倏然而去,来如仙子,去似鬼魅。乔穆拾起火把,举头仰望,脸上流露出一丝迷惑。
“大哥。”史潇然锐声叫道,“快用火把开道。”
那火把是若干树枝扎成,叶片青绿,新采不久。乔穆一手挥舞火把,一手挥袖出掌,将那烟气远远送出,毒蜂避之不及,峡谷为之一空。众人放下心来,从毒奴手上夺过船只,大摇大摆地驶入鬼门关。水蚺游翔,倏忽前方开朗,小船驶出峡口,进入了一个湖泊,烟寒水碧,平明如镜,湖面上冷冷清清,飞鸟无影,游鱼遁形,更无船舶往来,唯有无数蛇影在水下蜿蜒不定。
正对峡口,耸立两片峭壁。壁上刻着“日月神教,擅闯者死”八个巨字,猩红如血,骇目惊心。此时的峡谷内鸟偃虫息,死寂瘆人,环绕湖水,可见一层层梯田。田中种植药草,也有少许谷物,此刻空无一人,越发透着诡异。
蛇舟抵达湖畔,众人弃舟上岸,蛇舟自行自动,又向远处驶去,绕过一个水湾消失了。
楚剑寒奇道:“为何湖里的那些毒蛇会乖乖的把我们送上岸?邪教歹人为什么没有操控毒蛇让我们落水?水里那么多毒物,刚刚我在船边看了一眼,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忽听一声冷哼,有人说道:“因为我们不想让你们死的那么轻松!”
“谁?”三人掉头望去,远处大树后面走出一男一女,女子手持芦笙,塌鼻大嘴,盯着三人颇为恼怒。男子年过四十,尖颌长脸,目光飘忽不定,最终停留在了楚剑寒背后的苍穹神剑上。
“湘君?湘夫人?”乔穆眉头一皱,“真是晦气!”
“算你们有点眼力见儿,老娘辛辛苦苦养的尸蜂全被你们给糟蹋呢!我要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湘夫人恶狠狠地盯着三人。
楚剑寒笑道:“我当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几只尸蜂而已,有什么好心疼的。”
“你懂个屁!”
“再珍贵还能有七彩妖蛊珍贵?”
“七彩妖蛊是万蛊之王,自然不是寻常毒物能比。”
“既然如此,我们帮你们寻来七彩妖蛊,将功补过如何?”
湘君和湘夫人对望一眼,捧腹大笑:“大言不惭的小鬼,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乔穆冷笑道:“我们兄弟三人既然敢闯鬼门关,当然是有备而来。你们邪教的底细我们早就摸清了。”
“哦?”
“日月神教钱粮紧张,资源匮乏,人才凋零,帮众虽多却尽是乌合之众,之所以可以和光明圣教齐名,威压中原武林,完全仰仗巫毒之术。说穿了你们发家靠的是东皇太一自创的《五毒秘典》以及祖传的《万毒心经》。《万毒心经》乃当年沙陀毒公李克用所创,李克用曾以此毒功抗衡后梁朱温,虐杀义子李存孝,控制李嗣源等十三太保。后李克用殁,此毒功由后唐庄宗李存勖承袭,可李存勖学艺不精,死于毒功反噬。之后李嗣源监国,以毒功不祥,秘密焚毁,谁知《万毒心经》的副本却被岐王李茂贞盗走,随其一同流落南疆,销声匿迹。”
这段秘史史潇然等人曾听天王提过,但乔穆接下来的一段话,史潇然则是闻所未闻。
“除了万毒心经,还有一样事物也对东皇太一至关重要。那就是神木王鼎!”乔穆目露精光,震慑的湘君和湘夫人不敢妄动,“神木王鼎乃当年南蛮王孟获所铸,后诸葛武侯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七擒孟获平定云南,神木王鼎则顺理成章的成了季汉之物。后邓艾偷渡阴平,灭亡蜀汉,神木王鼎自此易主,后世几经流转,不知所踪。”
湘君道:“胡言乱语,三国时代的东西怎么可能流传到今天。”
史潇然反驳道:“怎么不可能,春秋时期的越王八剑至今仍在铸剑山庄的武库之中,汉代霍去病纵横沙场时倚仗的神功《梵天造化功》正在锦衣卫手上,可惜此功太过霸道,霍嫖姚封狼居胥是因为它,英年早逝也是因为它。还有还有,唐代李淳风和袁天罡所谱的玄机深藏之作《推背图》则收录在黄山仙宫。”
乔穆继续道:“虽然我不知道东皇太一是如何取得《万毒心经》的,也不知道这门毒功的具体功效,但我知道修炼此功一定需要至毒之物从旁辅助,李克用靠的是冰蚕,李存勖靠的是金蛇……如果我是东皇太一,我一定会打七彩妖蛊的主意。”
湘夫人收起对三人的轻视,质问道:“你们三个是谁?”
湘君道:“这汉子定是丐帮的,他知道的太多了,只有丐帮才有如此发达的情报网络。”
“不错,在下丐帮乔穆。这两位是我的义弟楚剑寒和史潇然。我们丐帮的情报组织打探到,神木王鼎似乎在阉狗王振的手中,而东皇太一对神木王鼎可是志在必得,甚至不惜与王振狼狈为奸。”
史潇然不解道:“我只知道魔教和阉党有合作,没想到邪教也插足其中……奇了怪了,既然三方合作,东皇太一又怎么会帮助龙王对付天王?”
楚剑寒饮了口酒,道:“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湘君见乔穆已经猜测的八九不离十,便开口道:“神木王鼎天生有一股特异气息,在鼎中燃烧香料,片刻间便能诱引毒虫到来,方圆十里之内,任何毒虫都抵不住这香气的吸引…包括七彩妖蛊!”
乔穆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李克用创出的万毒心经,经常要将毒蛇毒虫的毒质涂在手掌之上,吸入体内,若是七日不涂,不但功力减退,而且体内蕴积了数十年的毒质不得新毒克制,不免渐渐发作,为祸之烈,实是难以形容。因为有此祸患,所以修炼者才必须有剧毒之物相助方可修炼此功。有了神木王鼎,就能抓来七彩妖蛊,七彩妖蛊的毒性仍在冰蚕、金蛇之上,若是东皇太一毒功大成,天威不敢想象!”
史潇然心下暗叹:欲得七彩妖蛊,先寻神木王鼎,这次来南疆,路途遥远历尽艰辛,好不容易抵达了,居然白跑一趟。
楚剑寒对乔穆道:“大哥,看来这次要无功而返呢,我们先离开这鸟地方再说吧。”
湘夫人冷笑道:“我神教岂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湘君附和道:“你们知道的太多了,起码留一个人下来陪我们好好聊聊吧。”
二人说着,一左一右走上前来,但见他们袖中分别吐出一道青虹,一道白虹,清光流动,分明是两柄宝剑。
楚剑寒两眼放光:“这是什么剑?”
“太乙分光剑!既是剑名,也是剑法名,还是我们的剑阵名!”湘君道,“两剑都叫这个名字,我的是子剑,她的是母剑。”
楚剑寒喜道:“这是抗金名将韩世忠、梁红玉伉俪的剑术,当年金兀术在太乙分光剑阵中吃了不少苦头,岳元帅对其也是推崇备至。我本以为早已失传,想不到竟在南疆得以传承。”
湘君朗声吟道:“天清地浊!”湘夫人应道:“乾坤定矣!”两人忽地并肩出剑,刺向楚剑寒。楚剑寒无法可想,唯有挥剑抵挡。但刚接数剑,便觉不妙。这对其貌不扬的夫妻携手,威力之强超乎想象。霎时间,二人连攻十余剑,楚剑寒竟没还得一招,心中好不骇然。却不知湘君和湘夫人同感惊讶。他二人虽无子嗣,却夫妇情深,此时联剑合击,神明意会,得心应手,较之往昔犹有胜之。原想着本该一击得手,却迟迟拿不下楚剑寒。楚剑寒一边退让,一边暗念“无招胜有招”的剑诀默察不谐之处,却是一无所获,只觉这二人招式变化相宜,神气相交,无有阻碍。湘君斗得兴发,仿佛又回到少年之时,与湘夫人琴瑟相偕、制毒学剑的光景,那时的眉梢眼角竟是记忆犹新,他忍不住瞧了湘夫人一眼,心中感慨万千,不由朗声道:“雷风相薄。”湘夫人心旌动摇,不由得应声道:“水火不射。”四象生变,八卦相荡,剑法更趋凌厉。
楚剑寒越斗越惊:“世上竟有如此浑然无极、上达天道的剑法?”忽听湘君一声疾喝:“阴阳化生。”湘夫人应道:“太极成矣。”剑法圆转,太极剑圈终于结成,楚剑寒如陷汪洋大海,唯有苦苦支撑。
乔穆和史潇然对视一眼,二人均是忧心忡忡,时刻准备施以援手。
湘夫人讥讽道:“楚剑寒,你服不服输?”此时楚剑寒已陷绝境,仅是二人无俦剑风,已叫人喘不过气来,更不要说那无上剑意了。但听了这话,胸中却凭生出一股傲气:“我楚剑寒死则死矣,怎可受他人侮辱?即便与整个日月神教为敌,又有何惧。”想到这里,忽地纵身疾走,湘君夫妇全副精神俱都锁在他身上,双剑如磁石一般,紧紧吸在他身后。楚剑寒奔到刻画“日月神教,擅闯者死”的那行巨字下方,纵身跃起,落在“死”字顶端那一横上,足下如钉崖上,剑尖斜指上苍,喝道:“一剑横天百世空。”
湘君夫妇二人如影随形,两把长剑好似合成一柄,凌空刺出。楚剑寒勉力抵档两合,退到“者”字上,湘君后发先至,抢到“闯”字的马脚旁,楚剑寒且战且退,退到上方“神”旁,湘夫人则占住下方“教”字。三人各据一方,斗得数合,楚剑寒遮拦不住,纵上“月”字。湘君长剑探出,在湘夫人剑上一挑,湘夫人借力纵起,身如飞燕,在崖壁上划了个弧,绕过楚剑寒,落在“日”字之上,长剑择高而击,与湘君上下交攻。楚剑寒苦斗半日,到此时,内力运转渐缓,生出衰竭之兆,一时越觉心灰:“我已穷尽独孤九式,但世间既有如此剑法,叫人无话可说。更何况这剑阵乃是两人施为,我全无臂助,只凭一把长剑,才能撑到如此地步…”想到此处,脑海陡有电光划过,喃喃自语道:“既有神剑在手,何为全无臂助?”
湘君见他口唇翕动,但身边瀑布水声如雷,听不明白。他与楚剑寒斗到此时,爱才之心大起,但觉此人剑法神妙,足可照耀千古,自己二人倘若将这一代奇才歼于剑底,委实可惜,是以占尽上风,却不忍遽下杀手,当下笑道:“楚剑寒,你要认输不是?你只须弃剑投降,归顺我教,咱们就饶了你们三人的性命。”他这话以内力道出,压住瀑布巨响,湘夫人听得这话,暗自皱眉,埋怨湘君心软,又忘了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的道理。
哪知楚剑寒却如中魔一般,闻如未闻,兀自挥剑腾挪。湘君瞧他神气古怪,颇感讶异,将前言又道一遍,楚剑寒仍是不答。湘君不觉心中有气,心道:“今日若不将这小子彻底折服,难有了局。”他心念一动,湘夫人立时洞明,双剑玄妙莫测,倏然一上一下夹住苍穹神剑剑身,同时力绞,欲叫楚剑寒长剑脱手。史潇然远远瞧见,心头一紧,未及惊呼,忽见楚剑寒身轻如羽,随那苍穹神剑滴溜溜转了两周,不但消去对方劲力,抑且穿过对方两剑缝隙,纵剑直刺,迫得湘君夫妇撒开双剑。
楚剑寒一招得手,心中亮堂:“苍穹神剑为铸剑山庄之宝,历代庄主性命所系,当年方腊手下第一铸剑师包道乙更是以身祭剑(还带着数十名工匠一起殉剑)。此时此地,无异于包道乙与我并肩作战。我却将它当作兵器死物驾御,真是暴殄天物!”他悟通关窍,对天默祷道,“包大师英灵在上,请助楚剑寒退敌。”祈祷已罢,他高叫一声:“我的独孤九剑是天下剑招的樊笼,只要是剑法,就逃不出独孤九剑的剑道。区区‘太乙分光剑’何足道哉?且看我人剑相御的手段。”声传湖上,群山皆响,楚剑寒话一出口,长剑歪斜左刺,湘君挥剑挡住,湘夫人斜刺里赶上,刺向楚剑寒膝间“伏兔”穴。谁料楚剑寒长剑刺出的一霎,身子却如被狂风吹起,向右飘出,呼地一掌,直扫湘夫人面门,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是楚剑寒使动了苍穹神剑,还是苍穹神剑带动了楚剑寒。湘夫人镇定如恒,长剑圆转,自下撩起,扫向楚剑寒手腕。但楚剑寒出掌之际,苍穹神剑已受牵引,闪电折回,嗡得一声,斩向湘夫人的长剑。湘夫人纵然再多十柄宝剑,也不敢硬挡苍穹神剑的神锋,无奈纵身后退。楚剑寒却不追赶,掌剑顺势偏转,齐向湘君攻到。湘君怕坏了双剑和谐之妙,不敢纠缠,也随着湘夫人后退。楚剑寒一招逼退两大强敌,抢上一步,故技重施,忽而以人运剑,忽而苍穹神剑变成主人,楚剑寒则成它手中兵刃,使到精妙处,至乎长剑脱手,剑如飞蛇行天,人如白云翻舞,人与剑时分时合,变化奇绝。
“帝子降兮!”湘君须发皆张,厉声大吼。
“江娥啼竹!”湘夫人配合他的剑势走向,两人共同将太乙分光剑阵的威力开到最大。
“浪剑式!”楚剑寒人剑互御,以心御剑,以剑驭气,以气明心,苍穹神剑如一条游鱼滑入了太乙分光剑阵的池塘中,搅得一池春水翻腾起浪,剑阵由有序开始失序,最终变得无序。湘君夫妇二人刺向楚剑寒的剑招越来越少,互相对刺的剑反倒越来越多。
“剑道尽头谁为峰,一见独孤道成空!”楚剑寒长剑一挑,湘君被逼的后退两步,无奈罢剑认输,而湘夫人的剑更是被挑落在地。湘夫人一张老脸涨成猪肝色,厚实肥硕的嘴唇向前一拱,一点寒芒激射而出。面对湘夫人的突然发难,楚剑寒猝不及防,无力招架,加之他此时早已耗尽内力,哪里还有气力躲避?
“小心!”乔穆和史潇然大惊失色,眼看楚剑寒危在旦夕,千钧一发之际,一根银针从旁杀入,带歪了暗器的方向,从楚剑寒鬓边险险擦过,削断了他的一缕头发。楚剑寒冷汗直冒,回头望去,湘夫人口中吐出的竟是个枣核,它正在地下兀自滴溜溜的急转。
“冰魄神针!”乔穆见多识广,一眼认了出来,“是峨眉派的高人救了二弟。”
史潇然循着银针的飞行轨迹望去,一个黑衣女子正向这边缓缓走来,正是先前帮他们火烧尸蜂的蒙面美女。
湘夫人恶狠狠地盯着蒙面女:“能以冰魄神针干扰我的枣核钉,有这种修为,峨眉派上下不会超过十个人,你是谁?”
蒙面女的声音冷若冰霜:“沈月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