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倔儿子鏖战暖香坞 憨父亲一进彼岸园
却说史潇然服下冷香丸之后，过了半柱香的功夫，突觉体内炽热难当，一股热流如龙似蛇，寻脉上窜，即便运起内息也控不住它。
正在讲解的陆嫚嫚发现他的异状，喜道：“可喜可贺，药效比我想象中还要大，你快催动内力炼化它呀。”
史潇然急的满头大汗：“我炼化不了它，这股气息全然不受我内力的制约。”
陆嫚嫚皓腕轻抬，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哎呦，是我忘了，炼化冷香丸需要学会《无字天书》第一卷《太极冲和气》。你们内门弟子只学过《黄山心法》这种基础内功，更高阶的《太极冲和气》只有我们精英弟子才会。时间紧迫，我先教你炼气化神之术，你仔细听。”
陆嫚嫚于是将太极冲和气的练法和口诀传了史潇然，这一门功夫变化繁复，非一言可尽，简言之，初步功夫是练“大周天搬运”，使一股暖烘烘的真气，从丹田向镇锁任、督、冲三脉的阴轿库流注，折而走向尾闾关，然后分两支上行，经腰脊第十四椎两旁的辘轳关，上行经背、肩、颈而至玉枕关，此即所谓“逆运真气通三……”。然后真气向上越过头顶的百会穴，分五路下行，与全身气脉大会于檀中穴，再分主从两支，还合于丹田，入窍归元。如此循环一周，身子便如灌甘露，既非至阳，亦非至阴，而是阴阳互济，调和混元，丹田里的真气似香烟缭绕，悠游自在，那就是所谓“氤氳紫气”。听说五岳剑盟开宗立派的神功紫霞秘籍若是火候到了，便会酝酿出普天之下最醇厚的氤氳紫气。
史潇然依言运功，总算顺利将那股热流收纳入自己的气海之中，顿觉全身精力充沛，龙精虎猛。
“我来试试效果如何，你不要乱动。”陆嫚嫚说话之间，将一股极浑厚、极柔和的太极冲和气，从掌心劳宫穴向史潇然体内传了过去。史潇然于刹那之间，只觉掌心中传来这股力道精纯醇正，虽然远不及陆剑枫的雄强无比，但泊泊然、绵绵然，直是无止无歇、无穷无尽，一惊之下，定睛往陆嫚嫚脸上瞧去，只见她美目中不露光华，却隐隐然有一层温润晶莹之意，显然内功已臻绝顶之境。史潇然心下暗叹：想不到陆嫚嫚小小年纪，内功修为已经达到了常人用尽一生也难以企及的高峰，不过这也正常，有天下第一的宫主父亲教导，有数之不尽的灵丹妙药服用，修炼的又是一等一的上乘内功，在这么优质的武学资源的培养之下，想平庸都难。
陆嫚嫚含笑收功，在史潇然耳边呵气如兰：“若我所测无误，你此刻已有了二十五年的功力，我听说你之前只有二十年功力，也就是说冷香丸给你带来了整整五年功力的增益！实在令人不得不佩服你那异于常人的体质，吸收效果可真好啊，连我都有点嫉妒羡慕呢！”
“师姐大恩大德，史潇然没齿难忘，无以为报，从今之后我愿效犬马之劳，任师姐驱策。”闻着少女身上不断散发出的诱人体香，史潇然一时心神激荡，脸涨得通红。
“哎呀，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小师弟你怎么脸又红啦，哈哈哈哈……”
之后的日子里，史潇然白天跟随陆嫚嫚修习天山折梅手，晚上自己独自琢磨太极冲和气，有不懂的地方就记下来，留到次日天明再去请教陆师姐。如此深居简出的过了两个月，陆嫚嫚实在看不下去，拉着史潇然走访彼岸园内的各位同门，努力带史潇然融入彼岸园这个大家庭。接下来的大半年是史潇然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这期间他加入了陆嫚嫚发起的诗社，跟随师兄师姐出了两次任务，参与了清明东风放纸鸢、中秋赏月吟诗词、重阳登高插茱萸、新年除旧大扫除等各类彼岸园传统联谊活动，好不快哉。这段岁月后来成了史潇然人生中独一无二的光，在他最落魄时支撑他活下去。当然这都是后话，此处暂且不提。
这日，史潇然宁静的生活被人打破，暖香坞门口来了一群不速之客。史潇然认得他们，分别是辛游、柳飞卿、端木长歌三人，皆是彼岸园的精英弟子。
柳飞卿开门见山道：“听说你这一年来和小师妹走的很近？”
辛游插话道：“还用听说嘛，我都亲眼看见了，天天像个跟屁虫一样缠着小师妹，死皮赖脸的学人家的天山折梅手，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史潇然见他们来者不善，也是满心不悦：“那又怎样，师姐既然愿意陪我玩，做师弟的岂有不从之理。诸位师兄何必来我这儿乱吃飞醋。”
柳飞卿见史潇然如此不卑不亢，正感觉这茬儿不好找的时候，人狠话不多的端木长歌已经走到史潇然面前，唾沫星子喷的他满脸都是：“我们来比划比划，你敢不敢！”
史潇然到底血气方刚，被他一激，不由得面皮涨紫，大声道：“有何不敢？”
话音未落，端木长歌便突施一掌袭向史潇然。这一掌招式寻常，但掌到中途，忽然微微摇晃，登时一掌变两掌，两掌变四掌，四掌变八掌。辛游脱口叫道：“千叶千手掌！端木师哥，杀鸡焉用宰牛刀啊！”
史潇然知道只须迟得顷刻，他便八掌变十六掌，进而幻化为三十二掌，当即呼的一掌拍出，攻向端木长歌右肩。端木长歌左掌从右掌掌底穿出，仍是微微晃动，一变二、二变四的掌影飞舞。史潇然身子跃起，呼呼还了两掌。这两掌已然用上了天山折梅手的功夫，其招式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可威力又无远弗届，沛然莫之能御。
旁人但见端木长歌掌法变幻莫测，每一掌击出，甫到中途，已变换好几个方位，掌法如此奇幻，直是生平所未睹。史潇然的掌法却甚是质朴，出掌收掌，似乎显得颇为窒滞生硬，但不论端木长歌的掌法如何离奇莫测，一旦史潇然的掌力送到，他必随之变招，看来两人旗鼓相当，功力悉敌。
原来史潇然依仗星罗散手的坚实底子，再加上这几个月的刻苦训练，天山折梅手已然突飞猛进，手法娴熟度如一马平川一泻千里，是以今日能和端木长歌这等高手分庭抗礼。
眼看短时间之内端木长歌确实拿他毫无办法，若是硬拼也不过是个两败俱伤玉石俱焚的结局。辛游便喝道：“端木师哥退下，让我来！”辛游一上来便使杀着，双掌便如刀削斧劈一般；忽拳忽掌，忽抓忽拿，更是极尽变化之能事。
史潇然不由啐道：“车轮战术，好不要脸！”
辛游也不申辩，右掌劈出，透过史潇然幻影重重的手法，斩向他肩头。史潇然喝道：“来得好。”忽地绕着辛游兜起圈子，双手疾舞，时如天魔幻形，时如佛祖拈花，时如挥动五弦、时如反弹琵琶，一时间有如水银泄地，无孔不入。辛游面对如此攻势，就似惊涛骇浪中一叶小舟，随波逐流，难以自主。表面上看去史潇然似乎占尽优势，但史潇然心下却暗暗叫苦，辛游身周一尺似有无形屏障，自己的攻势虽如狂风骤雨，却始终无法透入。
柳飞卿见二人依旧斗了个平分秋色，不相伯仲，索性喝退辛游，自己亲自出马。柳飞卿一出手，瞬息之间风云叱咤，鬼神辟易。史潇然只觉柳飞卿指间变化十分奇怪，看似一掌劈下，一拳递出，但拳掌出到半途，十指往往忽然伸屈，时如钢锥，时如凤眼，忽弹忽戳，忽割忽刺，变化出奇，难以捉摸。史潇然与他拆了近百招，大感不支，只得眼观鼻鼻观心，凝神屏息，护住周身要害。就这样又斗了三十余合，柳飞卿突施奇异步法，走位奇特，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史潇然攻向他的拳脚纷纷落空。他身如陀螺，足底生尘，七转八转，带起无俦旋风，搅得尘屑飞扬。史潇然被那股旋风一带，便觉步履虚浮，决无逼近之理。那尘土越聚越多，弥天盖地，势如龙卷，史潇然不觉眼为之迷，神为之乱，柳飞卿趁机脚下一绊，史潇然顿时下盘不稳，踉跄倒地，被柳飞卿一脚踩住胸膛，无力起身。
辛游和端木长歌齐声喝彩：“三才归元步！无字天书的第三卷！”
柳飞卿忽地反手一掌，闪电也似打中史潇然左颊，直打的史潇然眼前金星乱迸，眼泪止不住淌了下来。
“我警告你，以后离小师妹远一点！你这种内门弟子出身的鄙贱之人根本不配在她身边转悠，啊啊…”柳飞卿正欲再打史潇然右脸，一道人影却猛然瞬移过来，一脚踢飞了他。
“参见少宫主！”一旁的辛游和端木长歌看清来人的长相后，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躬身行礼。
“怯于公斗，勇于私斗，同门之间好勇斗狠岂是我仙宫弟子所为！”陆剑枫看着史潇然左脸上鲜红的掌印，言语间已显现出怒气。
“是是是！我们这就滚，以后也决计不敢再欺负史师弟。”柳飞卿爬起身来，带着剩下两人灰溜溜的跑远了。
“多谢！”史潇然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尘。
“三才归元步，没什么了不得的，你以后也能达到他的境界。”陆剑枫淡淡道，“我这次过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经过朝中清流的不懈努力，王振迫于朝野压力无奈收手。昨日薛夫子已被无罪释放，杨莲等人也可以安全回家了。杨莲至今仍念着你的恩德，下山之前想再见你一面，好当面向你道谢。他们此刻正在彼岸园外等你。”
史潇然闻言，立刻飞奔至彼岸园外，果真见到了杨莲一家。杨莲一家劫后余生，见到史潇然自然是千恩万谢，在此按下不表。
史潇然刚送走杨莲全家没几天，小厮又来禀报有人求见，史潇然问是谁，小厮竟然回答道：“是您的老父亲想见您。”
“啊？”
半个时辰后，彼岸园，绿柳居（宴饮之处）。
推不过满月的盛情相邀，史潇然只得领着老父亲和彼岸园的兄弟姐妹们共进午餐。
史大柯拿起箸来，只觉不听使，又道：“这里的鸡儿也俊，下的这蛋也小巧，怪俊的。我且得一个儿！”众人听见这话，哄堂大笑。陆嫚嫚笑的眼泪出来只忍不住，新月在后捶着。史潇然羞得无地自容，小声道：“这是鹌鹑蛋，不是鸡蛋。”
满月笑道：“一两银子一个呢！你快尝尝罢，冷了就不好吃了。”史大柯便伸筷子要夹，那里夹的起来？满碗里闹了一阵，好容易撮起一个来，才伸着脖子要吃，偏又滑下来，滚在地下。忙放下筷子要亲自去拣，早有扫地的人拣出去了。史大柯叹道：“一两银子，也没听见个响声儿就没了！”
众人已没心吃饭，都看着他取笑。满月笑道：“您老是不是用不惯咱们这里的银筷子？”
史大柯道：“这乌木镶银的筷子，到底不及俺们那个伏手。”
冷月道：“菜里要有毒，这银筷子下去了就试的出来。”史大柯道：“这些山珍海味要是有毒，我们吃的那些糠咽菜都成了砒霜了！老史我那怕毒死了，也要吃尽了。”陆嫚嫚见他如此有趣，吃的又香甜，便把自己的菜也都端过来给他吃。又命一个老嬷嬷来，将各样的菜给打包收好，留给史大柯带回去给史潇然他妈吃。
一时吃毕，陆嫚嫚等女孩子都往满月卧室中去闲话，佣人们收拾残桌，又放了一桌给史潇然父子边吃边聊。史大柯与史潇然对坐着吃饭，叹道：“别的罢了，我只爱你们仙宫这行事！怪道说，‘礼出大家’。”
史潇然冷笑道：“你可别多心，才刚不过大家取乐儿。”
史大柯忽然正色道：“然然啊，真没想到你现在这么出息了，居然能跟这帮神仙似的人物平辈论交，真是我老史家家门有幸啊。我听傅博那孩子跟我说，黄山仙宫、少林寺、武当观、丐帮、五岳剑盟、峨眉派、唐门、逍遥谷、天机阁、铸剑山庄这十大名门是朝廷特许的能拥有超过千人门徒的巨无霸大派，而黄山仙宫又贵为十大名门之首，你能在这里混成精英弟子，也不比隔壁村那酸秀才考上举人差多少，他乡试中了举，会试成绩却一般，殿试更是没资格进，将来顶多做个八品芝麻官……”
“你怎么认识傅博？”
“我先是去仙宫山门口找你，看守山门的那几个弟子对我爱搭不理。后来我报了你的名字和入门时间，门口那些弟子去查了下花名册，说你是三番队的内门弟子，比他们这些外门弟子有出息。这些人突然变得恭顺起来，还领我一路去了三番队。三番队接待我的就是傅博这孩子，那个胖墩墩的小伙子，他告诉我你当了精英弟子，前途不可限量，然后亲自带我上了彼岸园，通知了你们满月师姐。满月小姐古道热肠，特地邀请我来彼岸园做客，让我大开眼界！”
史潇然心想：这死胖子真是多事，当初就不该把自己家的地址告诉他！等送走老父亲，非得回三番队好好收拾傅博一顿，顺便去拜访拜访恩师叶帆。
史大柯又道：“当年我把你卖到仙宫实在是生活所迫，逼不得已，如今看来，我这步棋倒走的不错……”
“可惜我已是仙宫的人，我再有出息，也与你无关了。”史潇然摆摆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史大柯闻言一怔，史潇然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吵着哭着要回家的小娃娃了。他悲哀的发现：七年不见，自己真的看不懂这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