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贸易战愈演愈烈,各个行业都受到了影响。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席卷了全球,给全世界的经济撒上了一层霜冻。在开放、协作的大背景下,供应链上的任何一个环节打个喷嚏,整个世界的经济都会感冒。青云铺子上的生意是每况愈下,他经营的元器件,只是供应链上的一环。
“风卷寒云暮雪晴,江烟洗尽柳条轻。”
以前的市场,人头攒动,纵横交错,像逛庙会一样。商家们用滑轮板车拖着大大小小的包装箱,运货装车,一片繁忙。现在像被寒风吹过一样,显得冷清萧条。人少了,地面干净了,也不嘈杂了。可这“雪晴柳轻”对市场来说,可不是好事,这里不是博物馆,是需要烟火气的。
隔壁的小刘对青云说,过几天他要回老家了。青云问发生什么事情了。他说:“生意不好呗,这是肉眼可见的差了。”
青云听了点点头,是啊,买元器件的人少了,买外壳的人自然也会少。一件产品成型,需要很多配件,不可能这个配件用不上还会用其它的配件。
当初也是因为生意好,小刘的姐夫才要小刘过来帮忙,想着将来做好了,还能扩大一下店面,或者小刘独立出去开个铺子,一家人一起做,生活会越来越好。
现在这行情养活妻儿老小都紧巴,小舅子得自力更生去了。
青云问小刘,回去有什么打算?小刘说,能有什么打算,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初中毕业就被姐姐叫出来了,没干几年就得回去继续做鸡窝里的鸡,怎么有种过河拆桥的感觉呢。
青云安慰道:“你不该这么想,当初你姐夫姐姐把你叫过来是希望让你学点东西,将来可以自己做生意。当然,你说让你给他们帮忙也是事实,但你不帮忙做事怎么学到东西呢。实际上就相当于让你学徒,还给你发工资。你说是不是?”
“青云哥,你说得对。”小刘低头想了想,回应道,“怪就怪这老美,老跟我们作对,打仗打不过我们,就想把我们的经济搞垮。”
青云听了,只是点点头,没有回应。这个问题太大了,不是平头小老百姓可以说得明白的。他拍拍小刘的肩膀说:“嗯,大家都不容易,你回老家好好规划一下,别把大好青春耽误就最好了。”
青云的心思也不在这里,自从洪霞离开后,青云就没有振作起来,他是凭着惯性度过了一天又一天。每天吃了什么,卖了什么产品,穿过什么衣服,也没印象。以前是他遛着土豆跑,现在是土豆遛着他转圈圈,土豆也感觉到了主人心不在焉的样子,在小区里转了几圈后,便停了下来。青云也停了下来,一只狗一个人就那样在那里傻站着。
他的头又开始痛了,虽然是老毛病,但最近痛得越来越频繁,稍稍运动一下,后脑勺就像盖了一个锅盖,死死地压住,需要睡上一觉才能恢复,他感觉好孤单,好无助。
青云搬出自行车,想出去透透气,但没骑多久,突然感觉后背冒着冷汗,手臂软弱无力,连车把手都握不住。这种感觉从未有过,他停下车,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着手心上的汗往外冒。“是不是低血糖”他想,但他突然感到脑子很乱,突然有一种绝望的感觉,但不知道对什么绝望,是生意,还是生活,还是未来,他无法理出头绪来。
回到住处,他吃了颗糖,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他感觉有点坐不住,就躺到了床上。可能是精神出了状况,除了亲人,他已无处诉说,他想把这种感受告诉大伯大妈,但他知道,他们应该是听不明白的。
他只能跟他们说:他想回家了。
虽然大妈无法理解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但她知道青云和洪霞的关系一直很好。一个大活人,多好的姑娘,突然间就这么没了,对青云的打击一定很大。
她说:“想家了,就随时回来。”
青云不是想家,只是想回家,在这个城市,他失去了最爱的人,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待下去。他自责,为什么要带洪霞来到这里,如果没有来这里,就不会遇到那辆车,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可是谁能说,继续待在上海就一定不会出事呢?他又觉得好笑,这种假设毫无意义,如果什么都在预料之中,那当初就不应该认识洪霞,这样她也不会丢了性命。
是啊,我们不能以不可预料的结果去评判当初的决定正确与否,如果洪霞的命运早已被注定,那么他的命运也早已被注定。
他决定回去,回到那个沙丘,不论明天怎样,都是命中注定的,既然是注定的,就不要抗争,他就这样说服了自己。
青云最后一次来到了钱塘江畔,将他与洪霞走过的路再走一遍,再次爬上南高峰,远眺一下西湖的全貌,与这个美丽的令人伤心的城市作一次诀别。他关了铺子,退了房子,什么家什都不想带,只带上洪霞的照片和她的一些私人物品,牵上土豆,向沙丘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