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恻隐之心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
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
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
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
译:孟子说:“人都有不忍人之心(忍不了别人受罪的心,即同情心吧)。从前先王(周文王什么的)有不忍人之心,于是有了不忍人之政(忍不了老百姓受罪的政治,即仁政)。以不忍人之心(同情心),行不忍人之政(仁政),治理天下就可以运于掌间(意思是很容易就治理好了)。”
孟子接着说:“为什么我说人都有不忍人之心(同情心,忍不了别人受罪)呢?我给举个例子啊。比如有人突然看见有个小孩在井边玩,非常可能就要掉进井里去,人都会有战栗恻隐之心,都不希望这小孩掉进去。不是因为跟这孩子父母是认识相好,也不是为了救这孩子好换取乡党友人的美誉,也不是因为讨厌这孩子的惊叫,干脆拉住他好别叫了——不是因为这些才想着去拉住这孩子。”
“由此看来,没有恻隐之心,就不是人类,没有羞恶之心,也不是人类,没有辞让之心,也不是人类,没有是非之心,也不是人类。恻隐之心,离仁就差不太远了,是仁之端也(仁的起点,仁的萌芽)。”
“羞恶之心,是义之端也(义的萌芽);辞让之心,是礼的萌芽;是非之心,是智的萌芽。人性中有这四个萌芽,就好比人确实有自己的四肢(那都是客观存在的)。”
“有这四个萌芽,却还说自己做不到仁义礼智,那是自贼啊(自我污辱)。说我们国君是做不到这四样的,那就是戳他国君的四肢(给国君动手术,污辱国君,小看国君)。”
“是凡我身上有了这四端(四个萌芽,恻隐、是非等),我知道把它扩充,就像火从小变大,泉从细变广。如果能够扩充这四样(从四个萌芽变成了仁义礼智了),那就足以保四海(拥有国家)。不能够扩充这四样,就不足以事奉父母(连父母都养不起)。”
解:
仁,就是自己有个欲望,自己非常渴望这欲望实现,就会也想到别人也有别人的欲望,别人也想实现他的欲望,所以我愿意别人也实现他的欲望。
关于人性是什么,众说纷纭。孟子举了小孩掉井里的例子来证明人有不忍人之心、恻隐之心,并以此论说人性本善。
从生物学角度来说,人的大脑中有镜像神经元,会把看到的同类的情况,转化成自身的感受。比如在电视里看到别人溺水的时候,你就会不由自主地也觉得闷气,喘不上起来。这就像两根绷紧的琴弦,其中一根被拨动时,另一根也会颤抖。
大约也是镜像神经元引发的人的反应,看到小孩掉井,人会感同身受地发出恐惧和阻止的反应的原因吧。那么,不忍人之心、恻隐之心,是人的本性吗?
其实,不是,恻隐,只是一种情绪。情绪往往和行动是密不可分的。恻隐这种情绪,好另一种本能情绪厌恶一样,都还算不上人性的定义。
性本善,不等于说人性善。孟子应该也不至于就认为人性等于善,而对人性中的恶(比如自大、嫉妒)熟视无睹。性本善,则是说人有为善的冲动。这就免去很多对善行的恶意揣摩。
比如有人办慈善教育,别人就说他的动机是恶的,为了出名,为了讨得别人的夸奖,动机在于虚荣。但有了孟子的性本善,则承认人就是有纯粹要做善事的冲动。于是,这些道德虚幻主义论调就可以消灭了。
同样,针对阴谋论,也可以用性本善来驳斥。
道德虚幻主义品味极低,按其论调,父母之爱也是为了将本求利。既然世上没有善,那人也就撒手不管,听之任之,成为犬儒主义了。这种人和论调,对社会没有任何帮助。它们喜欢的只是恶趣味,把内心的满目疮痍强加给社会和他人,强定社会和他人都是如此,不过是自己一身烂泥而拖人下水。最好远离这种人。而他们的标识就是喜欢关注和谈论那些龌龊低劣的事,表现得津津有味,如鱼得水一般。
如果定义了性本善之后,我们就可以只根据行为和结果来评价人,而不要再搞诛心之论,穷揪那缥缈不定的动机了,因为孟子宣称人天性中存在良好动机。
法家持性恶论,即人也存在向恶的动机,所以法令才有了必要和合理性。
二者与其说是对立的,不如说是互补的,没有性本善的设定,赏善就没了必要(因为那些善也可以被揣测为伪善),没有性本恶的设定,罚恶也没了合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