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灰屑
薛溪站定在距离灰屑摊位五米开外处，仔细打量这方小小的交易据点。
与周遭那些脏乱、货品胡拼乱凑的摊位相比，灰屑的地盘在混乱中透出一丝条理：一张打磨相对平整的合金板横置在两只稳固的废旧义体箱上，既不倾斜，也无随意加焊的丑陋支撑杆。
上方悬挂的半截义体臂当招牌，配合一块蓝绿合金板，倒显得标识清晰、不易混淆。
几盏小LED灯分布在合金板底部与边缘，黄白微光柔和，却足以让顾客清楚看清货品轮廓，这在黑市已经算是贴心与用心的举措。
摊位分为三个区域：左侧放置正规度相对较高的日常实用品。
一只小量筒内存放着低配增幅针，有透明管包装，虽然毫无官方认证，但管理还算妥当。旁边则是几瓶标着“基础灵能辅助剂”的瓶子，内部液体微浑浊却无明显杂质，看起来略像是从中档渠道流出的小道货，比一般黑市滥制的强上半分，至少瓶身干净无脏污。
在一旁，还搁着几包简单的营养压缩片与廉价代餐粉，这类物品在黑市也能吸引人购买：许多底层居民想省钱，愿意以折价购入无牌却尚可入口的食品补给。
中间区摆的是义体类零件与辅助模块。
与大多数摊贩随意堆叠不同，灰屑将报废的义体臂、腿、传感器片分类码放，令其一目了然。
某些义体组件已清洗过，看不到明显血污，还有简易标识写着“左臂关节组”“腿部增程弹簧片”“基础听觉传感器”。虽然仍是拼凑品，但对一些底层用户来说，这是改装自身义肢的可靠来源。
甚至还有简陋的义体润滑剂与低阶抗氧化喷雾，这些日常维护小工具让顾客意识到，灰屑不是随手卖垃圾，而是维持着最基本的实用属性。
右侧则是薛溪此行的目标所在。
这里堆放着难以定义的生化废料：医疗舱内壁碎片被整齐叠放在一块防渗垫上，看得出灰屑对这些“垃圾”至少有进行简单分类和隔离，避免黏液随意滴落。
几只半凝固的生化溶液囊袋整齐摆放在金属盘中，虽然未封口精良，但至少无恶臭外溢。旁边还有几块看似是生化义体内部的薄膜与微囊组织，分类存放在简易塑封袋中。
对于普通顾客，这些奇形怪状的废料毫无意义，但灰屑显然不希望它们脏污地乱流淌，他给了这些无用之物一定的“陈列仪式感”——至少看上去能让有心人一眼分辨品类。
整体而言，灰屑的摊位虽谈不上真正正规，但在这无政府黑市中算是颇有经营之道的：灯光不是刺眼的霓虹乱闪，而是柔和LED照明；货物分类清晰，不随意混在一起；日常必需品（代餐粉、润滑剂、基础辅助剂）与更专业的部件类货品（义体模块、半合法灵能辅助液）并存，形成多层次供应结构。
对寻常贫民用户而言，在这里可以买到稍便宜的日常补给、低配增幅针和义体维护小工具；对行家、修复匠或懂提炼的人而言，这里还有难得的原料碎片。
灰屑半低着头，用合金义指轻轻敲击一片内壁碎片，听见薛溪脚步靠近，缓缓抬头。
他左眼嵌着红色义眼，透出冷光，脸上有数道浅浅机械部件的接合痕迹，看上去经历过多次改造。
两侧微突出的金属接点说明他的大脑部分可能嵌有低档处理芯片。
“新面孔？”灰屑声音嘶哑，有点金属电流味道，“想买啥？”
薛溪清了清嗓，假装有点怯生，又不太弱：“我需要些……含有机灵能因子材料，用来小规模实验。比如医疗舱的内部涂层残片、生化义体的废液残渣。”
灰屑挑眉：“哦？有机灵能因子？听口气你挺懂行，知道这东西难搞啊。可我告诉你，有机灵能料很贵，不是地摊货随便送。”
薛溪不急：“我懂。正规渠道买不起，我只能寻求低档替代品。你这摊上那些生化残液，看似无用，但我知道若用合适方法可提炼出对脑域适应有帮助的因子。”
他刻意抛出“脑域适应”关键词，让灰屑意识到自己是行家。黑市多人没听过这种专业术语，只会说“增强灵能”、“增幅脑力”之类泛泛词汇。
灰屑咧嘴笑，露出半截义齿：“脑域适应度……啧，看来你还真有点学问。好啊，那我就不废话。既然你懂，我这货不是烂价。我这里有机残渣，起码2万数据币起步。”
一万！薛溪心中一跳。这个价格在他预料中太高。他手头加打工钱也就五六千，最多五千出头拿得出手，要是全砸进去也不够。
“2万有点高。我只有5000左右。老实说，对普通买家这些材料无用，无人问津吧？”薛溪用轻松口吻试探，看能否压价。
灰屑摇头：“5000？你太小看我。普通人用不到，但不代表我没别的出路。大不了我存着，不能贱卖。”
场面略僵。薛溪心念电转，正要再争辩几句，身后陡然传来凌乱脚步声。
一股刺鼻汗臭和机油味混合，像某种压抑的威胁感。在黑市中，这种异样声响常预示不速之客。
僵持中，薛溪正思考策略，突然后方传来阵阵杂乱脚步声和低语。紧接着，一个尖锐女声在巷子另一侧响起：“就是这里，动手！让那老家伙长点记性！”
薛溪敏锐回头，只见五六个衣着怪异的人影逼近。
领头的是个植入金属下颚的男人，他一只眼被义眼代替，透出狂热的光芒，另有一名义体改造的细瘦人物，脸上挂着一笑不笑的诡异神情。
非普通帮派，倒像特意挑事的杂拼小队。
“灰屑！”领头男人狞笑，用粗糙合金义臂指向摊位，“听说你最近卖货畅销，我家老板可不乐意，让你‘上供’点好处来，不然……哼哼。”
薛溪皱眉，这不像普通帮派来收保护费的方式。
话里点出有老板不乐意，暗示幕后有人指使。
“看来是灰屑的竞争对手派人搞鬼。”他心思电转。
灰屑面色一寒：“我在这儿扎根不是一两天了，各势力地盘划分早定，你们是外来杂鱼吧？别在这丢人现眼。我也不是什么软柿子，想搞我？先掂量你们背后靠山够不够硬。”
那领头人冷笑：“少废话，20万数据币开道，交不出就砸你摊子”
薛溪心头一紧：20万保护费，简直狮子大开口！
灰屑再有本事，这帮人不顾规矩强要钱，这场面棘手。若打起来，自己购买计划泡汤，还可能被牵连。
他不能坐以待毙。还没谈成交易就出乱子不行。他悄然将手探入袖口，摸到雷击符和灵石。既然要用灵石激发，这正是检验时机。
忽地，摊位侧面那堆金属废件上骤然蹿出一道炫目的蓝白电弧，宛如被唤醒的雷蛇，无声潜伏的能量轰然爆发。
“滋啦——”电光刺破黑暗，人群瞳孔中映出刺眼弧线。
电弧撞击合金表面高频振荡，发出尖锐的电鸣，声音如钢针摩擦金属般刺耳，令周围人纷纷捂耳倒退。
电光不止于闪烁，更是化为一道短促的雷劲，沿着地面与合金结构跨越三四米距离，精准撞上那帮领头的壮汉。
他肩膀和义体臂先挨上电弧余波，一股强烈麻痹感伴随炽热电流贯穿他的改造神经。他惨叫一声，前脚刚踏出的半步硬生生一顿，整个人被强大电冲击力逼得后仰，双腿发软无法支撑，砰的一声膝盖磕在金属地板上，溅出火星。
他努力抬头，可眼中只剩炫光残影，义体臂中传来焦糊味道，内部线路短暂短路，电火花四溅，迫使他不得不惨痛咬牙。
他的手下们惊骇莫名，目睹首领如遭雷击般半跪哀嚎。
有人尝试伸手扶，却被余余的电流震得手心刺痛，只能惊惶倒退。他们原以为不过是个软柿子摊贩随便欺压，却忽然迎来雷霆一击，出自何处无从得知，不知道这是预设陷阱、科技电击网、还是某种灵能奇术？
电弧闪过不到两秒，却已令领头者遍体发麻，神经紊乱难以站起。
他勉力抬头，嗓音颤抖：“你们……你藏了什么鬼东西？”
灰屑抓住契机，从摊下猛地抽出一支电磁短矛枪，对准他们，面色冷厉：“20万？你们脑子秀逗了？这里是老子的地盘，你们一群无名杂鱼也敢来撒野？给我滚！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看着首领痛苦半跪的惨状和灰屑强硬的武器，帮众彻底丧胆。
他们原是受雇来挑事试探，一见此情景自知遇上难缠硬骨头，继续纠缠只会招致更大损失。众人面面相觑，无奈扶起首领，踉跄退去。
周围摊贩和顾客本已退避，此刻看到入侵者狼狈离场，有人眼神中闪过一丝对灰屑的敬畏，更疑惑刚才那惊雷奇光从何而来，但没人多嘴追问。
这是黑市生存准则：不多管闲事。
电光余味尚未全散，空气中残留微弱焦糊和金属过热气息。
薛溪袖中雷击符化为焦黑灰烬，灵石内的灵气消耗了半粒下品灵石。
他心中略有心疼，但这换来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对面灰屑肯定看出这并非普通陷阱，而是某种超凡手段，让对方明白，薛溪不是可随意捏的软柿子。
灰屑微调呼吸，将短矛搁回摊下暗格，抬眼望向薛溪，目光复杂：“刚才那电弧，我不傻，是你动的手脚吧？我没藏这种电磁武器。你用啥手段我不问，但你帮了我个忙。”
薛溪轻描淡写：“只是小技巧，自保而已。”
灰屑点头，脸上浮现微不可察的笑意：“明白。你帮我化解这个事情。那1万数据币的开价，就算了。我让你3000拿一小份有机灵能因子生化溶液和针管内壁。你欠我点稀有废料还账，这样公平。”
3000数据币！
薛溪心中欢喜如电花一闪，却不表露，只装作点头称赞：“好，我接受这条件。”
他迅速转账，灰屑从右侧区域小心挑出一囊黏稠褐色溶液和一截带微薄晶膜的针管内壁。
递给薛溪时还特意用简易塑封袋包好，避免黏液沾手。
这份用心细节显示灰屑做生意并非糙汉风格，也让薛溪更信任其信誉。
薛溪接过材料，凝望片刻，将其藏入怀中。
灰屑不再多言，似乎心中还有一股余怒针对刚才的挑事者。
他用义眼余光扫了下方黑暗巷口，低声道：“有人不想我生意顺利才来搞鬼。”
薛溪点头表示理解，没有追问黑手是谁。
黑市中人多口杂，问太多惹嫌。
摆平交易，薛溪没理由久留。
他礼貌颔首告辞，灰屑挥手：“慢走。”
随着薛溪转身离开，灰屑低语一句：“这小子有点门道。”
此话轻若微风，不足让人听清，但显然对薛溪印象大为改观。
回程路上，薛溪保持警觉，周遭昏暗合金巷道闪过阴影。
返回学区楼层，时针已指向深夜。
他进宿舍，微光中掏出溶液囊仔细端详。解析器在意识中欣喜：“有机因子含量理想，提炼后10%增幅有望，这将大幅提高你的药剂竞争力。”
十个点！
足以填补贫民与昂贵增幅针之间的市场空隙。
不仅如此，倘若稀释成5%增幅的药剂，薄利多销，从而还掉利息困扰。
这算彻底看到曙光了。
明日去化学实验室精修药剂！
加热过滤溶液、剥离针管内壁因子，将配方优化到预期增幅，然后看看能不能交由灰屑代为售卖，等钱进账，让利息危机解套，接着继续升级工艺，尝试更先进的脑域开发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