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黑白覆
“哗——”
大玄帝猛地站起身，不过片刻，又缓缓坐了回去。
群臣同样震惊得无以复加，他赵琛区区五品武者，何德何能突破众多铁浮屠的包围，斩杀一名大巫？
就连一直闭目养神的元启也睁开双眼，意味不明地回头盯着他。
大玄帝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假意咳嗽一声，道：
“爱卿，如何证明这是大巫的脑袋？”
赵琛恭敬道：
“陛下，如要验明身份，自是请出钦天监监正大人最为合适，他老人家毕竟是天下最强的术士。”
此话一出，元启悄然回头，一双藏在满脸丘壑中的眼眸盯着宝座上的身影，试图观察他的反应。
可那冕旒本就有遮挡视线的作用，加之大玄帝自刚才起身之后，就再也没有大幅度的表情动作，饶是他站在最前面，也难以察觉陛下的表情变化。
大玄帝轻声道：
“爱卿此言有理。”
他看向身旁尚未缓过神的太监，语气略显不满，“去，带着人头去找监正。”
作为大玄术士组织的首脑，钦天监监正得了皇帝特许，不管大事小事都可以不必上朝。
太监接了木盒，一路小跑出皇宫。
少时，他便带着木盒回到金殿，汇报道：
“陛下，监正说了，是大巫的脑袋。”
大玄帝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一抹笑意，再次低头看向赵琛，道：
“赵爱卿斩首有功，可与丢失城池之事功过相抵，死罪可免。”
话音落下，却见赵琛又道：
“陛下，臣还有一事启奏。”
“只管说来。”
赵琛酝酿片刻，道：
“陛下，臣镇守灵雁城时，曾发现一些古怪。”
“城中有商会，以前交关在时，常会向交关运送物资，可先前交关失守，臣却发现，仍有商会在往北边行商。”
“臣觉得奇怪，便找机会查了他们的车马……”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便停下，似乎在等气氛发酵。
大玄帝同样苦思，片刻后，说道：
“赵卿有话直说，不必遮掩。”
“是。”
赵琛道：“臣发现，他们那马车打着运送粮食的名号，但实则马车底下压的却是兵刃铁器等战略物资。”
“哗——”
这次不再是大玄帝起身，而是群臣又一次扰攘起来。
“如今正值战时，这商会这般举措，岂非通敌卖国？！”
“我边关将士出生入死，他们却在干着卖国的勾当，该杀！”
“是何商会？快快说来，本将饶不了他！”
赵琛咬紧牙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更气人的事，此事并非那商会擅作主张，实为臣麾下诸将与其沆瀣一气，放他们出城，方才酿就此难！”
大玄帝眉头紧锁，“你的意思是，你的部下瞒着你，做了这些勾当，而你全然不知？”
赵琛继续道：“不，臣的家将便没有参与此事，臣的副将，赵城，更是在保卫灵雁城的战争中壮烈牺牲！”
大玄帝又问：“那你是如何发现此事？”
赵琛眸光闪烁，心道终于问到关键处了。
他埋着头，不经意间勾起一抹笑意，缓缓道：
“臣曾向破云城关勇关将军发出求救信，关将军派了一名名叫李云生的校尉，带着三百人过来驰援。”
一臣子质疑道：“三百人？区区三百人够干什么的？”
赵琛顺势道：“臣亦是怀疑，因此派人昼夜跟踪，果然发现其所图。”
“他们来灵雁城，压根就不是来支援，而是与城中商会暗中苟合，想借机一举拿下灵雁城！”
说到这里，赵琛再也止不住眼泪，伏地痛哭道：
“呜呜，陛下，都怪臣一时失察，这才让这群贼子有机可乘，若臣能早一些发现，也不至于以一整座城为诱饵，以满城百姓为代价，孤军深入，斩首大巫啊！”
他哭得情真意切，让人动容。
兵部尚书悄悄抹掉眼角的泪水，颤声道：“儿啊，你辛苦了。”
群臣哗然，灵雁城被破，其中竟藏着这样的关节？！
一名武将愤然道：“赵琛！老子不关心别的，你只管告诉我，是哪个商会敢这么干，老子去剁了他！”
边关将士的心血，决不能让这群杂碎糟蹋了！
赵琛收起眼泪，仍旧啜泣着，表现出一副有苦难言的表情，看得那武将着急万分。
“是谁，你说啊！”
赵琛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上面，道：“陛下，这个名字牵扯甚广，臣担心……”
大玄帝摆了摆手，“有朕在，这金殿之上，谁敢擅自动手？你只管说便是，之后，朕也会派人一路护你。”
赵琛松了口气，缓缓开口道：
“经臣查实，乃是齐云商会所为。”
金殿内为之一寂。
虽然齐云商会表面上神秘，但背后的主人是谁，他们这些有资格站在金殿上的，其实都心照不宣。
齐云的齐，是齐王的齐。
却没想到，齐云商会竟干出这种勾当。
刚才还在喊着要剁了对方的武将顿时焉了，悄悄缩回队伍里，眼观鼻鼻观心。
赵琛暗自冷笑，没用的孬种。
大玄帝却是抓住了什么契机，眼角微微向下弯了弯，道：“既如此，那整个事件便已经明了了。”
他唤来秉笔太监，吩咐其在圣旨上写些什么。
片刻后，太监便在这金殿之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圣旨的内容念了出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灵雁城被破一事，本应将守将问斩，但念在情有可原，故而免去赵琛一应罪责。”
“赵琛接旨。”
“卿守城有功，临危不乱，虽有不察之责，但实乃属下利欲熏心所致，其应变及时，斩首戎狄大巫有功，擢宣威将军，念其身负重伤，且先行在京城休养，待伤好之后再行赴任！”
宣威将军，从四品上！
赵琛面色一喜，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外收获！
他原本听到前面一段时，还心里一沉，本以为这次能保住性命就算不错，奖励更是不用想了。
没想到啊，真没想到！
紧接着，太监继续宣读：
“灵雁城一干守将，勾结外敌，卖国叛家，一律剥夺封号，家属打为贱籍，十六至六十岁的男子一律斩首，剩余流徙三千里，女子一律充入教坊司！”
好！
赵琛跪在地上，就差拍手叫好了，他老早就看那群家伙不爽，一直在耳边絮絮叨叨，这个要积蓄粮食，那个喊收拢兵力。
愚蠢！
难道老子想不到吗？老子堂堂户部尚书之子，读的兵书比你们吃的饭都多，知道的会比你们少？
这下全都断子绝孙了，死得好！
而正当他准备散朝后去教坊司找他们的女眷去快活一番时，太监接下来的话更让他飘飘欲仙。
“破云城守将关勇，看察不力，致使属下通敌卖国，兼有插手大玄境内事务之嫌，念其身为四品武者，职责在身，且先饶恕死罪，降为破云城副将，其主将之职由赵琛担任！”
“若有再犯，定斩不饶！”
而当一些武将想站出来，称大玄从未有过官位比修为高的武将时，大玄帝一句话却让他们再也开不了口。
“朕意已决，无复多言！”
齐云商会的事，大玄帝没有多提，这样的筹码握在手里，他睡觉都会安稳很多。
至于那些灵雁城中死去的百姓，从始至终都未曾出现在他们的讨论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