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叩金阙
三日后，京城。
金銮殿上。
一名官员捧着笏板，站在金殿正中间，沉声道：
“启奏陛下，边关八百里加急传来急报，灵雁城，破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此话一出，殿内顿时一阵喧哗，群臣纷纷交头接耳。
坐在龙椅上的大玄帝老神在在，藏在金色龙袍下的身躯没有任何动作，冕旒后的五官更不见一丝波澜。
似乎灵雁城这座大玄最后的防线，在他眼中并没有多重要。
直到众人嚷嚷够了，金殿内的喧哗声渐渐小下来，他才略微偏转视线，看向左列文官中为首的一位。
“元相。”
老人已经年近耄耋，精神也不见多好，众人吵的时候，只有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眯着眼，不知是假寐还是什么。
直到此时大玄帝呼唤他一声，方才如梦初醒地答上一句。
“臣在。”
元启缓缓从队列中走出，站在刚才报信的官员前面。
“对此事，元相有何见解？”
大玄帝不咸不淡地问道。
“回陛下，灵雁城乃我大玄门户，与戎狄交接之处，更兼为我大玄商队进出必经之处，地理位置无比重要。”
对眼前这位陛下，元启深知自己绝不能在对方之前表达自己的态度，否则一旦两人意见相左，那就又是一场君臣之争——
做官这么多年，这样简单的道理自然明白，圆滑地把皮球踢开也是本能。
等陛下表了态，便立刻拿出昨晚就准备好的两套台词之一，以大玄丞相的身份慷慨陈词一番。
在此之前，我呢，只会不带任何感情地阐述一番客观事实，我只会告诉你，这地方很重要。
至于还要不要，不取决于我。
“回去吧。”
大玄帝摆了摆手，这老油条，先问他，总是得不出什么有用信息。
他又一一点出其他臣子，无一例外地，全都是一个模板的回答。
愣头青不会有资格进入这满是尔虞我诈的金殿。
“呵。”
大玄帝轻呵一声，这帮臣子，都是一个鸟样。
金殿陷入片刻的沉寂，直到大玄帝再次开口。
“朕以为，灵雁城虽穷苦，究竟是我大玄国土，不可由他人侵占。”
这算是明确表态了，于是以元启为首的群臣纷纷附和，高呼“陛下圣明”。
大玄帝又问：
“灵雁城守将是谁？因何丢失城池？”
此时，兵部尚书踩着小碎步出列，脸上竟还带着一丝笑意，恭敬道：
“回陛下，是犬子，赵琛。”
“哦？”
大玄帝凝声质问道：“既是赵尚书之子，应当颇有勇略，为何丢了城池？”
兵部尚书道：“陛下，个中缘由，臣一个人说不清楚，不过犬子已在今日抵达京城，就在门外候着，陛下若要问个分明，还请唤他过来。”
大玄帝给了身边太监一个眼神，太监当即会意，高声唱道：
“宣赵琛上殿！”
一声令下，门外缓缓走进一个满身血污，蓬头垢面的男人。
众臣纷纷下意识捂住口鼻，后退两步。
这什么味儿啊，太难闻了！
这群边境佬，就是不懂礼数！
野蛮！粗鄙！
当即有兵部尚书的政敌大步上前，高声道：“陛下，此人衣着不堪，满身污浊，分明是藐视陛下，藐视皇权，臣请将此獠逐出殿外！”
“陛下！”
赵琛忽而高声打断他的话，二话不说，单膝跪地，抱拳道：
“陛下有所不知，臣自灵雁城回来，一路疾驰，不敢稍有怠慢，总算在信使之后一步抵挡京城！”
大玄帝的语气中出现一丝疑惑：“哦？卿为何如此着急？”
赵琛沉声道：
“臣若不加急赶回，恐有乱臣贼子，口出逆言，以一面之词蒙蔽圣听！”
说着，他看向刚才攻讦他的臣子，凝声问道：
“这位大人，‘人不可貌相’乃古之圣人言，大人难道蒙学没有学过？”
那臣子眼角抽搐，这话的意思，不就是骂他连启蒙的东西都忘干净了，还好意思出来做官？
他却是个不服软的，一挥袖袍，淡淡道：
“既如此，想必赵将军定有高见，否则也不至于丢了灵雁城。”
赵琛咧嘴一笑，“大人怎就不知，我丢灵雁城是有意为之？”
那臣子瞪大双眼，“赵将军好会饶舌，丢了城池，还能在你的计划之内？”
赵琛不再与他纠缠，而是看向宝座，大声道：
“陛下，臣回来时，带来一物，此时正寄存在皇宫大门处，此物可证明臣所言非虚！”
“与朕取来。”
“是！”
片刻后，赵琛抱着一个木盒再次出现在大殿上，跪地道：
“陛下，此物或有污秽，恐脏了圣眸。”
大玄帝轻轻摆手，“朕亦曾经历戎马，何物不曾见过？只管呈上来。”
大太监奉命从赵琛手上接过盒子，亲身验证并无暗器毒物之后，这才将其展现在大玄帝眼前。
“打开。”
太监闻言，轻轻翻起木盒的锁扣，掀开木盒的顶部。
是一颗人头。
一颗沾满血的人头。
太监是个没见过血腥的，见到此物，加之其上的血腥味，本就苍白的脸更是一下变得惨白，险些没忍住吐出来。
大玄帝问道：“一颗人头？”
赵琛答：“正是！”
刚才那臣子又跳出来，呵斥道：
“赵琛，我看你是糊涂了，区区一颗人头，如何抵得过我大玄一座城池？”
“你还能孤身杀入戎狄的王庭，摘下可汗的脑袋不成？”
赵琛咧嘴一笑：
“臣自是没这个本事。”
“既如此——”
“却也不差多少。”
臣子的话卡在喉咙里，半天没吐出来，愣愣道：“你说什么？”
赵琛的脸上浮现出一个自信的微笑，把脸上的血痂挤掉一些，显得有些渗人，朝大玄帝说道：
“陛下，这是戎狄大巫的脑袋。”
大巫。
二十年前，戎狄还只是北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部落，可当草原上莫名出现“巫”之后，戎狄便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发展、扩张，以至于短短二十年便到了能威胁大玄的程度。
巫的本领几乎相当于术士，但术士施术需要媒介，需要筹备，需要大量的金钱和物资。
可巫不需要，他们所用最多的材料就是血。
而在草原上，牛羊成群，部落与部落之间整日争斗，最不缺的就是血。
以血绘制符文，以制作傀儡的手段绘在人身上，便是那些悍不畏死的戎狄士兵的由来。
大巫，是所有巫中最为杰出的十二人的封号。
哪怕是最次的那位五品大巫，也能操控数以十万计的大军，外加数十尊堪称同境界无敌的铁浮屠。
赵琛，杀了大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