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暗流涌
朝廷需要一个借口，来稳定民众面对对灵雁城失守的激愤之心和日益发展的舆论。
他们选择塑造一个英雄。
这个重要的担子落在了礼部尚书于盼海的肩上。
散朝后，于盼海却并未立即回府，而是去了城中一间隐蔽的茶楼。
待于盼海进入茶楼大堂，便立刻有一名小厮笑脸迎上来，道：
“爷，咱家老爷在上面恭候多时了。”
于盼海点了点头，信步走上去。
二楼，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窗边，优哉游哉地品着茶。
于盼海拱手道：“元相。”
元启呵呵一笑，并未看他，把视线落在窗外，伸手一揽，似乎要把整个硕大繁华的京城揽入怀中。
“你瞧，我这个位置多好，别人看不见我，我却能瞧见别人。”
元启意有所指，于盼海惊讶发现，这间茶楼的窗户竟然正好对着皇宫大内。
这扇窗户的设计的确很精妙，以至于在保证窗内人能最大程度看清外面的同时，外面的人以寻常视角却丝毫看不清里面。
他不敢多想，立即道：
“相爷，陛下给我下了指示，让我捧一捧赵琛，以此安抚民心。”
元启的双眼因为脸上的褶皱，已经快到了看不清的程度，他再度挤出几道皱纹，笑道：
“陛下让你做，你照做便是，何故来告诉我？”
“你这般冒冒失失地跑过来，外人知道了，不好。”
当初渊明皇帝同时立宰相与六部，既是帮衬，也是制衡。
到了如今，相互帮衬的作用已经几乎瞧不见，剩下的只有制衡。
六部与宰相的立场，已经到了几乎水火不容的地步——
至少明面上如此。
于盼海顿了顿，道：“相爷，若是这点小事，在下自然不敢麻烦您，关键是，元公子那边来消息了。”
“哦？”
哪怕在金銮殿上，赵琛那一番说辞让群臣震惊，这位阁老却没有任何反应。
但此时，他却难得露出好奇的神色。
“说了什么？”
于盼海低声道：
“公子说，去岁风雪来得太急，他没找着机会，今岁若是太早动手，又担心影响到渊明学院的招生，届时，小公子怕是会受到影响。”
元启端起茶杯，十分惬意地抿了口茶，长出一口气，这才慢悠悠地说道：
“既如此，他可曾说准备何时行动？”
“公子说，计划今岁年末。”
“太迟了。”
元启一口否决，摇头道：“我的时间不多了，若等到今年年末，我的身体怕撑不住。”
“让他提前一些，至少在今年的第一场雪下来之前。”
这两句话说完，他的胸膛便出现明显起伏，像是刚做完剧烈运动，伴随着一阵破风箱似的呼吸声。
“相爷您的身体？”
“多的别问。”
“是……”
……
“放他娘的屁！”
关勇从不惯着别人，哪怕这人是近来京城的大红人，在朝廷的包装下，一跃成为挽救万民于水火的大英雄赵琛。
当他接到从京城传来的圣旨后，毫不客气地骂了一句。
宣读圣旨的太监淡淡道：
“关将军，我知道你意难平，但这毕竟是事实，赵将军还拿出了不少证据，将军，还是老实接旨吧。”
挥着麒麟刀将太监撵走，关勇拿着圣旨，回到帅帐，一把把圣旨丢在桌子上，一个人喝起闷酒来。
不多时，得到消息的元文山走进来，语气平淡道：
“关将军觉得不公？”
关勇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元文山拉来椅子，坐在他侧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继续道：“你要是觉得不公，就去反抗。”
“扯淡！”
关勇猛地把酒坛子砸过来，元文山不躲不避，酒坛“哐当”一声砸在他脑袋上，应声而碎，酒水溅了一身。
关勇扑上桌案，一把揪住元文山的衣领，元文山面无表情与他对视，竟能瞧见他眸中布满血丝。
那脸上的表情，除了愤怒，还带着一股悲恸与忧愁。
妈的，这家伙脑子真的有问题！
关勇怒声道：
“老子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吗？老子是为那小子感到不公！”
“他费尽千辛万苦跑去支援，这么久没回来不说，竟然还落了这么个臭名声，凭什么？”
元文山淡定地拍开他的手掌，端起茶杯想喝一口，却发现全是酒味，只好放下茶杯，叹了口气，说道：
“关于李云生，本将这里还有个坏消息。”
“什么？”
“我的眼线来报，他带着自己的部队深入戎狄大营，引走了大巫身边的铁浮屠，若非如此，那赵琛不会有机会斩首。”
“至于他去了何处，探子没找到。”
关勇瞪大眼睛，五品铁浮屠，单打独斗他还行，但若是来两三个，甚至更多，就算是他也没什么把握。
他的手有些颤抖，“你的意思是，那小子很可能已经死了？”
元文山垂着眸子，轻声道：“不是可能，他只有七品，在众多五品铁浮屠手底下逃走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
轰——
像是一道雷电击中大脑，关勇一屁股跌坐回去，瞳孔涣散。
李云生可是我最看好的后辈，我还指望着让那小子进渊明学院，罩着我儿子，再回来继承我的位置……
现在，人没了，什么都没了。
关勇抬起头，问道：“你也信那小子会干卖国的事？”
元文山淡淡道：“事已至此，信又如何，不信又能如何？不如老实接受现实。”
关勇摇头，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他会卖国，我也不信他真的死了，那个赵琛，他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元文山言语间变得冷漠，甚至隐含怒意，“李云生到底是个流民而已，他天赋是不错，但这样的天赋，在京城要多少有多少，你又何必执着？”
关勇眯了眯眼，低吼道：“你是宰相的儿子，你是京城派，你天生就有无尽的资源可以享用，又何曾考虑过我们这些边境出身的人？”
他伸出五根粗大的手指，手掌微微颤抖，“我们关家世代为将，打光五代人，才勉强从边境爬起身，若连我都忽视他们，这边境的百姓何时能出头？何时才能跟世家子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京城派”三个字似是戳到了他的痛处，又或者是“宰相之子”之类的字眼——
元文山愤然起身，骂道：“愚蠢的东西，竟然想着颠覆世家，那就沉溺在你的幻想里慢慢等死吧！”
说罢，他怒而拂袖，离开帅帐。
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
任世间风云变化，皇帝换了一茬又一茬，朝代换了一个又一个，可朝堂上的姓，永远都是那几个啊！
妄想跟他们站在一条线上？
有病！绝对有病！
关勇眼神一再变换，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要等！
渊明学院要到今年六月才开始招生，还剩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内，若是等不来李云生，他才会相信他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