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武侯卫（替补）的一天
晨曦大好，秋高气爽。
早饭后，许宁告别师娘出了门。
途经成华坊，来到了二仙池上值。
衙铺内与往常没什么不同。
跟同僚打招呼，名簿点卯、屋后换衣、挂上武卫牌、系上武翎刀......
重复完这一套繁琐流程，许宁这才有空沏上一壶茶，来到衙铺门口的长桌后坐好，将纱帽扶正，开始了一天的坐岗。
没有大案要案时，当武侯卫的日子，就是这么枯燥且乏味。
准确来说，是当武侯从卫（替补）。
因为许宁身后的同僚们已经忙得快飞起来了——西城疑似别国细作案、和胜坊涉黑伤人案、东兴坊郊外杀人事件......
姜白鹿和宫七毕竟是长安来的上官，在二仙池当一二把手只是兼任，手中还有其它事要办，不常出面。
这边的事务，大多都放了权。
另外，南衙来的巡察使们都还没离开小镇，被翻出来的各种陈年旧案堆积在一起，让众人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那边忙得冒烟。
许宁这边则喝着茶，晒着阳光，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偶尔有人进来报案，他才放下茶杯，提笔写两个名字登记。
放下笔后，也会感叹一句“真是忙碌的一天啊......”
然后继续品茶晒太阳，岁月静好。
有时，同僚实在忙不过来，许宁也会帮一些小忙。
但点到为止。
因为他只是一名小小的从卫替补。
领多少俸禄，干多少活儿——这是许宁一向的教条。
他可以奔赴数十里外，前后蛰伏一个月，只为将穷凶极恶的杀人凶徒抓捕归案。
也可以冒着极大的风险，与别国细作虚与委蛇、白刃相接，直至将对方绳之以法。
但他到点儿就得下班。
也不接受干超出职责范围的活。
因为前者，是身为武侯卫的责任，与官职大小无关。
后者，是封建朝廷对他的剥削压迫。
实在要多干活。
可以。
但是得加钱。
当然，升官他也能欣然接受。
毕竟当上武侯正卫、从卫，一个月的俸禄还是很可观的——从崔东河每个月能去好几次丽春院就能看出来。
除了思考姜街使什么时候能兑现升职加薪的大饼外，过于无聊时，许宁也会深思一些其它的问题。
例如，武侯卫的职责。
这件事他上岗一个多月了，依旧没怎么弄明白。
据他观察，平日有百姓来报案，无论什么案子，武侯卫都会受理，但并不会立刻派人去查，而是先将案情简单梳理——
常见的盗窃、纠纷，交给下面的捕快机构；杀人放火失踪等大案，由从卫接手；另一些，才是为数不多的正卫出面。
这个“另一些”，大多和江湖上的事有瓜葛，诸如“十九里铺黑阎罗案”。
但更多的许宁就暂时接触不到了。
上次派他这样的实习从卫去十九里铺抓人，似乎也是个出人意料的意外。
另外，武侯卫似乎还有“夜使”。
当差时辰不一样，他也没太见过。
他现在连一些卷宗上手都不熟悉，只能处理简单的案子。
那么摸鱼，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许宁端起茶啜上一口，将手揣进袖子里，看着忙忙碌碌的同僚们，微微一笑，内心十分坦然且闲适。
真是忙碌的一天啊......
......
上午匆忙过去。
吃完饭小憩一会儿，下午乏味枯燥的值班又开始了。
许宁倒了两壶茶以备不测。
本以为这样悠闲的日子，不会有什么大案子发生。
但他忘了，武侯铺从不缺上门的麻烦。
正是最忙的时候，衙铺来了一位身材高大的汉子。
他堵在门口，屋外阳光被严实遮住，面孔模糊，只能见此人头戴竹笠，身着黑披，腰挂短刀，风尘仆仆——标准的江湖人扮相。
“我要报案。”
壮汉矮身走进屋内，摘下斗笠，露出一幅长满络腮胡的沧桑面孔。
大楚尚武，不禁刀剑，所以许宁只是简单端详他一眼，便研墨提笔，“怎么称呼？你想报什么案子？”
“我姓武，我娘子失踪了......”壮汉嗓音悲伤且沉重。他语气顿了顿，才道：
“叫我阿强吧。”
......
......
“阿强阿强，你吃过甘蔗吗？
“听我爹说，南方的甘蔗比甜杆儿好吃，甜丝儿丝儿的。
“我爹还说，南方的功夫不行，枪法更不行，没几个人是他对手。但是我不明白，我一个姑娘家，练枪干什么？
“练枪没意思，我想去外面看看。
“你说，山那头是什么？”
......
“阿强，我要跟我爹走了。
“我爹说村子外的武侯卫越来越多，西齐也快入关了，我们要去南边避避。
“谢谢你把全部家当都给了我，但你瞒着家里把屋田当了，你爹娘住哪儿？
“这钱我不能要，大黄我带上吧。”
......
“阿强，我爹娘走了，大黄也走了。”
......
“阿强，这是白公子，他从西北来。
“我要跟他走了。
“他说要带我去长安，去江南。
“你对我很好，但......我想尝尝甘蔗是什么味道。
“阿强......”
“阿强，我们到了。”
武阿强从回忆中抽离，等视线变得清晰，他看着面前的年轻武侯卫，半晌才缓过来，麻木的嗯了一声。
“你娘子就是在这里失踪的？”许宁则看向不远处的小镇东兴坊市，询问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武阿强嗓音沉沉，缓缓道来。
他是一名跑江湖的刀客，前天他带着发妻前往长安，途经六侠镇留宿了一晚。夜里无事发生，可昨天早上一起来，他就发现他娘子竟然不见了！
于是他慌忙去找，却一直没有线索。
直到几个时辰后，他寻到东兴坊，才见到他的娘子和别的男人待在一起。
那人是个小白脸。
尽管有些实力，但依旧是个小白脸。
并且还有官家背景。
“官家背景？”许宁问。
“不错，他拿着和你一样的武翎刀。”武阿强居高临下和许宁对视。
小镇的武侯卫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所以许宁思忖后，没有纠结这个，而是问道：“你娘子昨天失踪，你怎么今天才来报案？而且你不是找到她了吗？”
“因为......她是自愿的。”武阿强移开了视线，神色有些屈辱。
娘子是他的青梅竹马，这么些年两人一直相伴，十分恩爱。
他娘子哪里都好。
可偏偏是个花痴！
而那个男人，比他英俊太多了......
“但我还是很担心她的安危，”武阿强却又道：“她病了，一定要按时服药。我们去长安，就是为了带她去治病的。”
许宁点点头，没有再多问什么。
衙铺内的同僚都没什么空，连崔东河都有案子要忙，找人这种小事，也只有他能来了。
而且这样八卦......有趣的案子，他当然是义不容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