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包裹
“我受波瓦尔夫人的委托,前来给皮耶罗·德·霍斯特阁下送信。”
来到门房处,洛里安掏出信件交给一个背负燧发枪的棕人侍卫,后者没有拆开信封,而是仔细看了眼封面上的签名,打开铁栅门示意访客入内。
穿过庭院,走进客厅,一股混杂着烟草、酒精的浑浊热气将他团团包裹。
客厅摆放着三四十张座椅,悬挂的吊灯让整个大厅亮如白昼,四周的窗户都被厚厚窗帘遮挡,霍斯特站在中间位置,两眼充斥着浓厚的血丝,沙哑着嗓音发表演讲,
“......身为贵族,我们从小享受优渥的物质生活,经受良好的教育,如今联军即将入境,帝国危在旦夕,是该轮到我们出力了。”
此言一出,激起无数慷慨激昂的应和声,青年们纷纷离开座椅,“皇帝万岁!”、“决一死战!”之类的呼声此起彼伏。恰在此刻,霍斯特发现一张新面孔,走过去热情攀谈:
“洛里安?没想到你身上还残留着几分血性,欢迎加入,”
他张开双臂打算拥抱对方,却被洛里安不着痕迹地躲开了,只递过去一封书信,“这是波瓦尔夫人托我送过来的......”
听完解释,霍斯特没有太多反应,转身钻进二楼书房,片刻之后带下来一个深蓝色包裹,以及一封回信,
“多谢你们出手相助,然而每个人都有属于他自己的命运,我的余生应该奉献给泽鲁,而不是待在日落之地的某个庄园混吃等死,任由康沃尔等国蹂躏我的人民。”
然后,他把包裹塞给对方,“姨妈的身体不太好,这是我托药剂师调配的药物,你帮我转交给她,让她以后戒烟、少吃甜食,定期找医生体检。”
“知道。”
不等洛里安告辞,那个背着燧发枪的棕人门房突然闯进来,用半生不熟的泽鲁语喊道:“少爷,情况不妙,大队骑兵正朝此地赶来。”
“不可能,我和格拉伊元帅说好了,肯定是一场误会。”霍斯特大声辩解,可惜众人没时间听他胡扯,一股脑涌出大门,一时闪躲不及的洛里安被推了个趔趄,蓝色包裹随之掉落。
......
“我是谁?我在哪?”
坐在地上呆愣几秒,他火速抄起包裹往外边跑去,意识到公馆大门遭到骑兵占领,立即转身逃向后院,攀越围墙逃之夭夭。
局势越来越乱了。
洛里安提着沉重的包裹一路狂奔,直至逃离圣米尔区,一时精疲力竭,忍不住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奇怪,为何这般沉重?”
一缕奇怪的味道沁入鼻孔,他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左手食指涌现出一团亮光,赫然发现右手提着的是一个深褐色包裹,“什么东西?”
试探着用手指敲击两下,只听见些许闷响,洛里安将包裹打开,发现是一个贴有封条的木盒。
“坏了,都怪我手忙脚乱,竟然拿错了东西。”
他准备熄灭亮光,忽然瞧见那个披着齐肩长发的流浪汉凑过来,嘴里依旧说着晦涩难懂的古卢恩语:
“吾见过汝,对,吾在停尸房见过汝,汝是第一个苏醒逃脱的人,吾是第二个。”
说着,流浪汉脸上涌现出一阵狂喜,飞奔而来,语速愈发急促,“汝是紫玫瑰结社的幸存成员?快说,召唤仪式成功后,得到的那个东西在哪里?”
“白痴,你找错人了!”
说出一句古卢恩脏话作为回应,洛里安转身欲走,不料被后方飞来的一枚砖块击中脚踝,整个人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流浪汉趁机跨坐在洛里安的腰上,双手死死掐着他的脖颈:“快说,那个东西藏在哪里?”
艹!
洛里安的脸颊迅速充血,眼睛因为突如其来的窒息而猛地睁大,双手下意识伸出,指甲在对方的皮肤留下几道浅浅的血痕,但丝毫未能减轻脖子上的压力,终于,凭借最后一丝求生的本能,他左手蓄拳,奋力捣向对方的下腹。
“嘶,卑鄙小人!”
趁着流浪汉因为剧痛而神智不清,洛里安一转攻势,反而掐着对方的脖子把人压在地上,“蠢货,我不是紫玫瑰结社的人。”
发觉尖锐的哨声越来越近,他的心里万分焦急,想告诉流浪汉附近有大批警探,却发现古卢恩语中根本没有“警探”这一词汇,因为卢恩帝国没有专门的执法机构,而是由军队负责治安。
正当洛里安思索该用什么词汇指代“警探”,缓过神来的流浪汉再度发起进攻,他们就这样互相掐着对方的脖子,不停在地面翻滚厮打,最后甚至用上了薅头发、撕咬之类的手段。
嘭!
厮打半分钟,不知被谁踹了一脚,包裹中的木盒轰然破裂,一个球状物体骨碌碌滚出,在稀薄月光的照耀下,两人惊讶地辨认出它的样貌——一颗人头。
“见鬼,被霍斯特这个蠢货坑惨了,这小子究竟做了多大的孽,以至于别人要把这东西偷偷放他家里。”
洛里安认识这颗人头。
准确来说,绝大部分勒芒居民都认识这个人,因为整座城市的教堂都悬挂着他的画像,替这位年仅十五岁,外表文雅,实则野心勃勃的皇太子殿下祈福。
夏尔·德·曼努斯,泽鲁皇帝卡尔·曼努斯唯一的合法男嗣,生来注定要统御万民的皇太子,就这样不明不白死了,头颅歪躺在肮脏的街面上,稚嫩而又无神的眼眸静静盯着两人,看得洛里安心惊胆战。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帝国要完了,我也差不多要完了。”
无尽的恐惧化作愤怒,洛里安奋起一拳打翻流浪汉,抓起人头塞给对方,可惜流浪汉也不是傻子,明白这是要嫁祸给自己,随手又将头颅抛回给了洛里安。
荒诞的一幕就此上演,两人仿佛正在练习传球的篮球队员,将皇太子殿下的头颅一来一回抛掷,随着四周的哨声越来越近,流浪汉忽然大吼一声:
“莫要再扔了!”
他右手抓起人头,而后双腿蹬地,借助腰身扭动的动作,让全身力量灌注于手臂上投出,仿佛一个专业的铅球运动员,只见头颅在漆黑的夜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地之后隐约夹杂着一丝水声。
见状,两人如释重负,对视一眼后默契逃离,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