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侠落幕 还有一侠
大侠的背影一晃，抖动着双肩笑了起来。
他转过身，双手一抖摘下了套在头上的帽子，露出毛发稀疏的额头。
手绕到脑后轻轻一拉，黑色面罩应声而落。
火光之下，靠在擂台近侧的观众目瞪口呆。传说中那个深不可测，保护唐人街一方平安的大侠，竟然是开旅店的瘸腿北佬，林莫白。
老林笑道：“还是被你猜到了。”
台下哗然。
许三取笑道：“老李，现在相信你请的大侠是冒牌货了吧？”
砰的一声，李广仁一拳砸断了座椅扶手：“林瘸子，你敢冒充大侠戏弄我？”
林莫白正微笑着与周仙民对视，闻听耳后传来的骂声，回首狼顾。
凌然如刀的眼神剜向李广仁，后者竟哑然失声。
“我冒充大侠？”
林莫白脚尖一挑，落在地上的长剑飞入手中。
“这二十年来我帮唐人街杀了76人，每个都是你们不敢惹也惹不起的狠角色！前几天华工的辫子被白佬割了下来，这仇也是我报的。”林莫白手腕一抖，长剑龙吟响彻广场。
“现在你说我是冒牌货，那就找个货真价实的大侠来让我见见！”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甩给了李广仁。
李广仁握牌在手，借着火光细细辨察，上面粗糙的刀痕刻了个“侠”字。
这的确是大侠完成悬赏后，请人代领赏钱所用的信物。
台下一片寂然，李广仁紧皱眉头，一旁的许三更是疑问满腹。虽然林莫白是大侠，这件事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木牌不会骗人。
那许三请的大侠又是谁？
林莫白单手持剑望向台下，看着华人们难以置信的表情，轻声说道：“我林莫白给唐人街当了二十年杀人的刀，现在年岁大了，打算金盆洗手。”
他把长剑扔下了台，邱立行动敏捷地接住了剑柄，冲他顽劣一笑。
“从今往后，我就不是领悬赏的大侠，只是四海堂的一名普通帮众。”
说罢，他脚步灵便地走到周仙民身后，轻声叹道：“以后就靠你了。”
“老林，装了这么多年瘸腿小老头，很辛苦吧。”
林莫白恢复了往日在旅店的神色，眼神中的杀意渐渐消退。
“辛苦，所以不想装了。”他继续说道，“下面那场不好打，你要小心。”
周仙民一愣：“你还要和我打？”
“你以为，只有一个大侠？”
林莫白深邃地笑了两声，拍拍周仙民的肩膀，不再言语。
台下众人，除了面色沉着的邱立外，皆大惊失色。狂热的赌鬼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以小博大的机会，但这些人依旧把自己辛苦攒下的工钱押了周仙民败。
林莫白自曝大侠的身份，让这些人心中暗骂赌资不保，但老法师的一句话又让他们坐上了过山车，脑袋嗡地一声被迸发出的赌虫占据。
“第一回，周仙民胜。”老法师拎起拐杖又在鼓面上敲击三下，“第二回，四海堂周仙民，对阵武胜堂。”
“大侠！”
周仙民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暖意，密密麻麻的线头终于在他头脑中被理清。
众人随着老法师的声音在整个广场上搜索，也没见到第二个能被称为大侠的人。
迟迟没人上台，许三有些坐不住。
这回轮到李广仁取笑他：“说我的大侠是冒牌货，那你的正牌大侠去哪了？”
“闭上你的嘴，等一会大侠从天而降吓死你个扑街佬！”
老法师左右看看，在满场火辣的期盼中扔掉拐杖，左手轻轻一撩长衫下摆，抬腿踩着擂台边的大鼓一跃而起，飘然落在擂台正中。
他抖抖衣袖，露出双手抱拳行礼。
老法师须发皆白，年纪却比林莫白大不了几岁。脸上的褶皱已被这些年养尊处优熨得平整，眼中闪烁出矍铄的光芒。
“年轻人，手下留情。”
台下一片惊呼，许多人难以置信地张开大嘴，探出头想要仔细看清台上的人究竟是谁。
“我他妈是不是眼瞎了，老法师也是大侠？”
“我丢，要死啊！唐人街上到处是阴谋！”
“老法师这么大岁数，怎么和年轻人打！”
“……”
周仙民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叫嚷，抱拳回应老法师。
“您老人家终于还是出手了。”
老法师把长衫扎进腰间，干脆利落地踢了几下腿，迅捷中划破空气发出的爆鸣声让全场鸦雀无言。
“林莫白这个老家伙坏得很，把看家的本事都教给你，不得不让我出手。”
他嘴上虽然埋怨，但嘴角仍勾起一道弧线。
“老林想让我赢，他的人情我领了，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
老法师双掌微微弯曲探出身前，整个身体像一把出鞘的刀。
他目光凄寒：“我绝不会放水，希望你也别对我这把老骨头留情。”
轰隆一声，不知是谁又点燃几只火把，整个擂台亮如白昼。
“我只想知道，唐人街究竟有几位大侠？”
周仙民的问题，也引出了在场众人心中的疑惑，纷纷在场边应和着追问。
“华国三江四海共有十九房堂口，每个堂口都设有大侠的称号由堂口中武艺最强的两人担任。在暗处的大侠锄强扶弱，在明处的做堂口长老，调停帮众之间的纷争。一明一暗互为帮手，若有一人反叛，另一人则清理门户。”
说罢，老法师从脖子上扯下一根项链，在周仙民面前晃了晃。光影之中，周仙民看见了一个“侠”字。
李广仁和许三耐不住性子，刚想起身询问，被一旁的裴秋溟按住。
他尽力克制内心的怒气说道：“老法师，为何我们三个话事人都不知道堂口的秘密？”
老法师回头蔑视一眼：“你以为，你们也配叫堂口？当年帮派远渡重洋开辟天地，第二十路堂口在华商公所。而你们，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没资格知道这些秘密。”
一番话，说得几人哑口无言，再大的怒火也被压在心里。万一在擂台上丢尽颜面，这几家堂口今后的日子就更不好过。
“今天是我和林莫白金盆洗手的一战。”
老法师吐出绵长的气息，双眼放出的精光几乎要笼罩周仙民的视线。
这一刻天地静默，恍若无物。
“周仙民，请你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