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人最宝贵
附近的空气,弥漫着比尴尬还要更暧昧一些的气氛。
“莉莉娅,那是什么意思——”
“就、就是凭您意愿的意思……”
弗雷隐约能读出这一刻的空气。
酸涩,微妙。
但这份难言之隐的具体内容,究竟是——
“啊!弗雷大人!”
众人朝喊声看去。
泽琳气喘吁吁地往这赶来,不停的用袖子揩去头上的汗水,橙发蓬乱得一团糟,似乎刚刚跑了很长一段路。
“可算找到您了。实在抱歉,我没能找到地图——可能是先前搬运的时候,遗漏在路上了!”
“别急着下定论,说不定夹杂在某个册子里了,我回头再找。”弗雷佯装不知情,转移了话题:“你怎么去了这么久?路上出什么事了?”
“是。我在路上碰见您派去探矿的人。”泽琳调整好呼吸,站直了说道。“如您所预料的那样:矿洞的状态很差,四处漏水,入口处长满了苔藓。”
“不要老在这种方面尽如人意就好了。”弗雷叹了口气。
……
等等。
苔藓?
“那些苔藓,很多吗?”弗雷抓紧问道。
“欸?啊……应、应该很多吧?”泽琳不确定地说道,“您要那些苔藓干什么?炼金?”
“吃。”弗雷回答说,“虽然说起来也很残酷……但至少,这是能实打实消化掉、供给微量营养的食物。”
“要是您还有这种嗜好的话……”
“是供给镇民果腹的应急粮。”弗雷解释道,“吃都吃不饱,怎么能干活呢?用苔藓充粮,撑过一周到「结成」,应该没问题。”
“啊,那样的话,不如吃这个。”泽琳掏出了脏兮兮的纸包。
“地粮,是吧?”
“弗雷大人知道的话,我就不多舌介绍了……不妙,没拿出来还好,一看到就饿了……”
说着,泽琳拆开纸包装,大大方方地啃了一块地粮,嘎吱嘎吱地咀嚼起来。
看泽琳吃得非常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手里拿的是能量棒一类的东西。
“归根结底,这东西没有营养,只能缓解饥饿。”弗雷指了指在地里埋头苦干的镇民,“复工的劳动量太大了,光吃这个真会饿出人命来的!”
“弗雷大人……允许我多嘴一句。”蕾娜淡淡地说道,“人命不算什么。能为您死去,是他们的荣幸才对。至于人口……人,总是会有的。”
“既然要管理好一个城镇,就该改变这些观念了。”弗雷果断地说,“人才是最宝贵的!”
“那是——您的主张。”蕾娜不肯相让。可看见泽琳、莉莉娅两人都面带敬仰地看着他,也只好闭口不提。
“泽琳,多派点人手,把矿洞里的苔藓摘回来。能摘多少摘多少,就当是顺便清理矿洞入口了。”弗雷指挥道。
“领命。”
泽琳正要走,弗雷又叫住了她。
“等一下。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你。”
“您只管问就好。”
“‘那件事按规章办’,所指的是什么呢?”
泽琳把眼睛瞪得浑圆:“这、这是谁和您说的呀?”
一旁的蕾娜极缓地转过身去,而莉莉娅则低头不语,脸颊的绯红一直烧到耳根。
“请移步——”
泽琳拉着弗雷,一直走到了十来步以外。
“是莉莉娅小姐说的吗?”
弗雷点点头。
“呃,那,这个,这个的意思呢——”
泽琳竖起一根手指。
另一只手则空握成拳。
两只手慢慢贴近。
“还有这种事情的啊……”
“大人,「剑鞘」连命都要奉献给「剑主」,早就是生死依附的捆绑关系了,多这一道又何妨?”
泽琳压低了声音,偷偷向莉莉娅的方向看了看,继续说道:
“「剑鞘」的出身都很——允许我直言——很卑贱。且一旦被拔剑,基本上就只有死路一条;那「剑主」又都是什么人物呢?不是意气风发的大英雄,就是勇冠三军的救世主……您、您不需要我解释得太直白吧?”
“我明白。”弗雷点点头,在心中消化这些知识,“去采苔藓回来吧,等你的好消息。”
“遵命!那我就从这一头走了……”泽琳为了逃避巨大的尴尬氤氲,选择了反向出镇的道路。
留下弗雷一个人,无言地回到两人中间。
“弗雷大人,按照您的指示,我该去附近巡逻一圈。有什么异样,我会及时来汇报。”蕾娜也不想当这个电灯泡。“告辞了!”
……
“抱歉,是我的不对……”莉莉娅率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我不应该把这件事拿出来说,让您感到为难了。”
虽然话是这样讲的——
莉莉娅最后还补充了一句:“那……不知道,意下如何呢?”
她的气色很差。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整张脸都显得煞白煞白的。
加上出身的自卑。说出这话时,她甚至不敢看向弗雷。
至于不断颤抖的双脚,就不知道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所致了。
「灯塔」的辉光普照大地,创造了新的昼夜分界。
由此而来的温度差距吹动了气流,从白天与黑夜的交汇处涌来。
暖风拂动新生的草苗,也托起了莉莉娅的头发,为她的姿色略添一笔。
然而,这也暴露出了她的肩膀。
「剑」的纳入处,炎症的发展触目惊心,将未愈的创口化作猩红之壑。贪婪地蚕食着她的躯体,吞没体力。
细小的血丝从伤口涌出,转瞬即逝。
“驳回了。”不管眨眼多少次,那可怖的伤口都在弗雷的视网膜上闪烁。“一切事务,都等你养好伤再说。”
“好的……”莉莉娅摇摇晃晃,几乎和脚边的野草同步。
“养精蓄锐吧。之后还有很多事情想请你帮忙。”
弗雷转身看向缓坡。
镇民们已经把坑洞挖好,忙着把同胞的遗体埋入其中。
按照蕾娜的方法,这些捐躯者很快会成为果腹的口粮。
“等熬过了这一关。我们要开垦,耕种,乂获……光是在地里,就有那么多的事情等着我们去——”
闷响“扑”地一声,带动地面的震颤,传向弗雷的脚底。
“莉莉娅?”
弗雷警觉地回头。
像被风吹倒的矢车菊,莉莉娅仰面倒在地上。
肩上陈旧的血迹,缓缓地被新红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