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赚钱？
“拿一只就可以了。”刘备看众人有些头脑发热，忙不迭劝阻，“你们忙活一天，等下咱们各自平分，都带回去给家人尝尝。”
陶釜中的水很快就烧开，发出咕咚咕咚声，白白的热气开始升腾。
简雍从怀里拿出个小竹筒，竹筒外用麻布包裹着。他小心打开，从里面取出个白色硬块，捏碎一些放入水中。
众人看着那竹筒，眼中发光，他们知道那是盐。
刘备用筷子在陶釜内搅拌几下，让人放入切好的鸡块，然后盖上盖子。
一群人围坐成一圈，直勾勾盯着陶釜，没有人说话，气氛静谧而神圣。
很快锅内就开始散发出香气，这味道能勾起人心中最本能，最原始的欲望。
孩子们用力呼吸，使劲的嗅闻。
随着刘备掀开盖子，香气四处弥漫，人们不自觉面容舒展，皆露出幸福表情。
随后陶釜内又放入了些烂菜叶子和干果。
这样就烹饪完毕，只等火候成熟就可以吃了。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阵脚步声，惊扰了室内的平和。
孩童变得担忧又恐惧，缩起身子东张西望。其他少年郎也站起身，摸出身旁武器，面露戒备。
刘备拿起一根木棍，掀开门帘走出。
外面已经汇聚了十来人，他们都是被香味吸引过来的。
这些人零星散落在他们棚屋周围，见到刘备现身，纷纷露出畏惧之色，但也没人离开。而是带着希翼渴求，默默看着刘备。
放眼看去有老人有成年人，全都衣衫褴褛，满身肮脏，神情憔悴。
此起彼伏的咳嗽声，疼痛的呻吟声，陆陆续续传入他耳中。
刘备呆呆的站着，脸上显露出同情与无奈，最后他长叹一口气，对着众人招手道：“都过来吧！我请你们吃。”
听了这话，并没有人立即上前，而是互相防备，迟疑不定。
刘备摇摇头，转身返回屋内。
“先给他们吃这锅，咱们下锅吃只更大的。”他平静的说，“下顿就用我那份。”
见没人回答，他主动拿出那只大稚鸡，交给一个少年，让他去处理。
这时食物已经烧好，刘备喊上两个伙伴，陪着他把陶釜抬到屋外。
“一个个来！”刘备喊道，“都过来尝尝。”
见此围聚在旁的人不再迟疑，纷纷拥挤上前，生怕落在后面就捞不到吃了。
刘备等人立即大声呼喝，尽力维持秩序。
“都排队！”他们喊着，“不排队就别想吃！”
经过短暂的忙乱后，这些人排出一列歪歪扭扭的队形，总算有了些秩序。
刘备面无表情的开始分食，开头几个还算正常。可随后他就看到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伸出干枯的双手来接食。
“老人家，你这……”他摇摇头，“你去拿个碗来吧，我把食物给你留着。”
这老头木然不动，依旧保持原本姿势，伸着双手接食。刘备看了眼滚烫的食物，又看了眼麻木的老人，又解释了一遍。
再三告知，见此人还是无动于衷，刘备让伙伴从屋里拿个碗，给他盛了一碗。
满满一锅鸡肉，转眼间就分发一空，刘备的内心也变得空空落落，没有丝毫欢喜与满足。
他自嘲的笑了笑，端着陶釜返回棚屋，里面人早已准备好材料，很快就重新起锅，又做了一份，只是这次人人心中都压了块石头。
屋外人逐渐散去，只剩下一两个还留在原地。
终于有个少年忍耐不住，冲出去喝骂道：“都给过你们吃食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还嫌不够吗？”
“不是，不是！”一个沙哑的声音说着，“我是想感谢小郎君。”
“感谢？”少年狐疑道，“你们都成流民了，拿什么感谢？”
刘备走出去，安抚住少年，对着来人道：“现在日子都不好过，感谢就不必了。
“大家都互相帮扶些，今后这些孩子也劳你们帮着看护。”
“是，是！”来人连忙应答，“小郎君真是善人，今后若有差遣，在下愿意效力。”
刘备原本准备打发走来人就回去吃饭，听了这话微微一怔，仔细看了一眼来人。
只见这人须发花白而干枯，稀疏的垂在脑后，脸上皱纹密布，骨瘦如柴，右胳膊没有手，是个残废。
“你一个老货，吃饱了就嚼舌头。”少年骂道，“你都这样了，还能为刘兄效力？”
这人低头看了眼残缺的胳膊，默然片刻，对着刘备躬身一礼，转身离去。
刘备见这人竟会主动致谢，不似那些流民一般麻木颓废，说话也很有条理，感觉有些不凡。
“长者留步！”
“请来屋中说话。”
那人听到这话，蜷缩着身子站了一会，才慢腾腾走过来，他看起来很冷。
原本徘徊在棚屋外的人，早在少年出来喝骂时，就已散去，此时屋外又变得空无一人了。
回到屋内，众人挤了挤，给他们腾出地方。
很快一碗冒着热气，香喷喷的鸡肉羹就送到刘备手里，他看了来人一眼，伸手递过去。
来人舔了舔嘴唇，低下头说：“不必了，能尝上一碗，小老儿死也无憾，不敢再受此恩惠。”
听到这话，刘备心中更加确定，这人应有些来历。
这时大伙都一脸享受的吃起来，他也感觉肚中饥饿，食指大动。对着老人点点头，也风卷残云的吃起来。
与他往日吃的那些粗粮、野菜相比，这实在是人间美味，他连骨头都嚼碎咽下肚。
吃完抹了把脸，他意犹未尽的舔舔嘴道：“在下刘备，见过长者。”
“以前别人都喊我老孟，小郎君也这么喊吧。”
“孟老往日做何营生？”
“嘿！”老孟自嘲一笑，看着断手道：“原来是打铁的。”
刘备眼睛睁大一瞬，其内有精光乍现。铁匠，这是个铁匠。
铁匠毫无疑问是这时代的技术人才，通常都拥有不错的地位和生活。
接着他扫了眼此人的断臂，有些了然。
在场不少人都脸色一变，看向老孟的眼神中多了些尊重与同情。
“可惜。”刘备感叹道，众人也为老孟感到惋惜。
棚屋内众人挤在一起，暖烘烘的。
老孟坐了一会，脸上终于有了血色，神色也舒展起来。他看众人面露好奇，咧开嘴笑道：“也没什么出奇的。”
“一次意外，我失去了右手，成了个废物，他们都嫌我烦人。最后我四处流浪，就到了这里。”
刘备见此人说的简略，但他并不介意，也无心深究。
“孟老，你不是废物。”他认真的说。
老孟露出困惑的神情，不理解刘备的意思。
“你虽然不能再做铁匠，但你能让别人成为铁匠，你愿意教吗？”
刘备这话一出，周围人也跟着附和，都出言赞同。
老孟先是一怔，很快就正色道：“我在外漂泊多年，人人都厌恶我，只有你们愿意给我口吃的，我当然愿意教。”
他用手支撑起身子，费劲的站起来道：“我愿意教！”
“好！”刘备起身拉住老孟胳膊，发现手感粗糙。“孟老，你以后就跟我们一起过吧！虽然日子算不上多好，但也能过得去。”
“正好帮我们看看这些孩子。”
“多谢郎君！我也算是有个家了。”
老孟语气颤抖的说，他此时内心很不平静，整个人都在发抖。
有了新面孔加入，人人都感觉新奇，气氛很快就热闹起来，众人有说有笑，欢聚一堂。
很多人都对未来充满希望，认为刘备仁厚又能干，以后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嗐！”刘备摇头叹息，“我自家过得都不好，哪敢向你们保证什么，大家一起努力吧！”
看着满满当当一屋子人，刘备也被勾动思绪，开口问道：“你们有赚钱的好办法吗？若是有了钱，咱们日子就能好起来。”
这个问题一出，屋子里登时变得落针可闻。
这些人全是因为贫困才沦落成这样的，若真有赚钱的好办法，又怎么会在这里呢？
只有简雍笑道：“这世上赚钱的法门可多了去。”
“什么法门？”立即有人追问。
“地里种出的庄稼能赚钱。”简雍道。
“有地我还在这里？”一个少年不忿道。
“丝绸漆器能赚钱。”
“猪马牛羊能赚钱。”
“东买西卖能赚钱。”
“为官为将能赚钱。”简雍一口气说了许多办法。
“你说的这些我们都做不到啊！”有人不满道，“这些好东西都轮不上咱们！”
简雍嘿嘿直笑，“谁不想赚钱？人人都想赚钱呢！”
刘备见此并不失望，赚钱之法若只是随便问问就有，那他苦思这么久都没找到办法又算什么呢？
纵然拥有两世见识，但他对赚钱这件事仍然一筹莫展。他只知道当前最要紧的事就是赚钱，但怎么赚钱，就不知道了。
很多东西拿出来就能赚钱，但风险难以预计。
也许东西是上午拿出来的，人是下午没的。
衣食住行，他围绕着生活所需，一个个思考，又一件件否决。
凭他们目前情况，没有特别合适的办法，有些事情可能还不如织席贩履。
到了最后，他甚至生出去盗墓的念头。
这个想法并非空穴来风，他家原本是官宦之家，祖父和父亲都在郡县里面为官为吏，曾经也是富裕家庭。
可接连的两场丧事，掏空了家中积蓄，到了如今他们母子只能做些手工活勉强度日。
当今流行厚葬，每次葬礼很隆重，也很破费，陪葬物品很多，是每个普通家庭的不可承受之重。
这些死人墓穴里面的财物，比活人家里还富裕。
但一想到盗墓被人发觉，将要面临的后果，就让他胆战心惊，踌躇不前了。而最让他犹豫的问题就是销赃这块了。
如今意外加入的老孟，让他看到了一线曙光。这人曾是个铁匠，也许能起到帮助。
“别着急。”他心想，“时机还不到。”他告诫自己，行事要谨慎。
时间一天天过去，刘备努力的活着，现实的贫困与压迫让他身心俱疲。只有内心深处的希望，让他始终保持信念与斗志。
熹平五年，176年二月。
刚刚过完年，刘备又长了一岁，身子个头都长了不少。
他在天快要黑前返回家中，一进门就看到阿母和叔父刘元起在等他。
“备儿，怎么这样晚才归家？让人好等！还不快来拜见叔父。”
刘备连忙放下挑子，上前对刘元起恭敬见礼。
“贤侄不必多礼！”刘元起笑着说，看向刘备的眼中充满欣赏。
“嫂嫂，备儿虽然年少，但非常人也！我刘氏有此佳儿，定从此兴！”
刘母忙不迭道：“小叔不要惯坏他了。这孩子天天在外撒野，成日闯祸，我天天都提着心。”她虽然嘴上说着刘备不好，但整个面容却开始发光。
刘备一言不发，恭敬聆听着。
“备儿，我今日来此是有件好事跟你说。”刘元起轻笑道，他越看刘备那模样，心中越是喜欢，甚至超过自家儿子。
“咱们琢县卢植卢府君，近日将开馆授徒，教***子弟。这可是难得的机遇啊！”
刘元起语调越说越高，情绪跟着亢奋。
“卢府君不光是我们涿县的大贤，更是天下知名大儒！先前南域蛮夷叛乱，此公前往，随手平定。能拜此人为师，绝不能错过。”
刘母虽然早先就被告知此事，但还是患得患失的问：“可我家里这种情况，还能拜入这人门下吗？”
“嫂嫂不必忧虑，卢府君所需束脩并不多，此人德才兼备，不是贪财之人。”
最后他含笑道：“备儿的一切进学花费，我这个叔父全包了！”
刘备深深一礼，他明白这件事对他的重要性，心中对刘元起无比感激。
“叔父今日大恩，备不敢忘！他日必将涌泉相报！”
刘元起欢喜的拉起刘备，抚摸他肩背笑道：“叔父也不求你什么报答，今后若有能力，记得帮我照顾那小子。”
他见刘备想替刘德然分说，挥手阻止道：“那孩子也不坏，但比你差远了，你不用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