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狩猎
转眼时间来到四月。
这日刘备穿着一身精干短褐，又从墙上拿下一把长弓，一顶斗笠。
他仔细穿戴整齐，又把装着干粮与杂物的包裹斜挎在背上，走出房间。
在院内，他对着阿母见礼告别。刘母脸上浮现出复杂神色，又是不忍，又是无奈。
在涿县西城门口，他与早已等候在此的狩猎伙伴汇合。
众人围住刘备，眼中满是期待的问：“刘兄，这次我们去哪里？”
“还是去远点，”刘备道，“靠近县城的山林都有主了。”
有人不忿的骂道：“该死的东西！霸着这些林子生崽子吗？”
“就是，就是！都是那些大户，家里富的流油，还不让我们去找点吃的！”
“薄天之下，莫非王土……”刘备止住众人的抱怨，动身向西北方走去。
“刘兄，小弟想说句不敬的话。”简雍跟上来，边走边说。
见刘备点头示意他继续道：“这天下虽然是你们刘家的，但你过的也不怎么样。”
听到这话，其余人都竖起耳朵，认真倾听。
刘备脚步一顿，淡淡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现在我跟你们没什么两样啦。”
经过这番对话，众人兴致都不高，一路沉默的走了二十多里路。
越往西北，地势越发高低不平，远处隐约可看到一些山峦，那边是太行山余脉。
随着前行，人烟也逐渐稀少，直至到处荒草蔓延，树木丛生。
他们已来到大自然中。
刘备一马当前，带头小心前行，他手中拿着一根木棍，每走一步都会先查探清楚。
在杂草下面，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是深坑兔洞，还是尖利锐石，或是虫蛇潜藏。
这一路收获寥寥，他们看到了一些小动物身影，但都转瞬即逝，根本来不及行动。
不过众人心中并不着急，他们看着最前方刘备的背影，就会感到心安。
等来到树林中，他们变得更加小心谨慎，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刘备小心系好斗笠，手拿长棍无比机警的察看四周动静。
很快他就停住脚步，高举左手对众人示意，简雍等人小心靠上来，顺着刘备视线看到了猎物。
在不远处的林间空地上，栖息着一群雉鸡。
阳光透过树木缝隙，照射而下，让这群雉鸡看起来更加光鲜亮丽。
一个少年忍不住咽起口水，小声道：“这可有十多只！要是全抓住，能吃多久啊？”
听了这话，众人都不由得吞咽口水，那些雉鸡又大又肥，光是看着就让人垂涎三尺。
刘备打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分散开，包围这群雉鸡，等他号令。
他选择绕到猎物背后，堵住它们的退路，这段路最远，也最容易惊动猎物。
一路上他非常小心，可速度却并不慢。他像一只猫般敏捷行动，灵巧的躲避障碍，从容的爬上伏下，毫无声响。
不多时，他来到预定位置，眯起眼打量四周，见到各个指定位置上有树枝在摇晃。
这是他们预先定下的暗号，他也摇动身旁树枝，做出回应。
随后一切停止，连风也消失了，四野寂静无声。
这不寻常的变化让这群雉鸡感到不安，它们不再悠闲觅食，而是警惕的直起脖子，四处察看。
最大的那只扭头看向北边树丛，一支利箭却从西边树丛中射出，在这只雉鸡来不及反应下，被射穿脖颈。
原本祥和的场面登时被打乱，这些雉鸡发出惊叫声，慌乱的来回乱跑，挥舞的翅膀击打起阵阵烟尘，断枝落叶四处飞溅。
它们先是向东逃跑，想要躲开西边的敌人，可是转眼间它们就遇上埋伏好的猎手。
一张网当头抛下，网住了那些躲闪不及的雉鸡。
剩余雉鸡连忙掉头，又转向南去，可很快又被迫转向。
它们发现四面都有人类钻出，向它们包围而上，只好无能无助的乱跑乱叫。
眼看着包围圈越来越小，越来越密，这群雉鸡不再抱团行动，而是四散开来，钻向各空隙处，各自逃命。
这下可让众人手忙脚乱起来，他们毕竟人数有限，又没有雉鸡轻巧灵活，只能尽力拦截。
一阵忙乱过后，丛林内重新恢复了宁静。
原本自然祥和的林地上，变得一片狼藉。原本苍翠欲滴的草丛变得坑坑洼洼，到处四散着羽毛与落叶。
众人重聚，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这一趟他们收获颇丰。
简雍激动的上前点数，“九、十、十一！”他快活的叫喊：“大丰收啊！”
他们七嘴八舌，拿着猎物互相观看，这个人说自己的猎物肥大，那个人说他的好看。
最后众人指着被刘备射中的雉鸡道：“还是刘兄的猎物最好！”
刘备同样很高兴，抬头向四周看了看，接着从包裹里拿出麻绳。
“老规矩，猎物回去再分，现在快离开这里。”
听到这话，众人神色一肃，不再嬉戏，开始迅速收拾起来。
野外的丛林并不安全，他们把雉鸡用麻绳拴成一串，接着整理好行囊，跟着刘备返回。
这次狩猎运气极好，每个人都脚步轻快，心情愉悦。
他们沿着来路，小声交谈说笑着，不住说起雉鸡的做法与味道，归心似箭。
忽然间，远处传来震动声。刘备迅速趴低身子，示意队伍停下。
众人立即跟着趴下身子，小心向发声处看去。
只见北边的原野上奔来一只黑乎乎的大野猪，又长又弯的白色獠牙格外显眼。
他们面面相觑，这种大野猪皮糙肉厚，非常难杀，往常都是精心准备好陷阱才会对其动手。
“都别动！”刘备坚定下令道，“这个家伙不好对付。”
无人反对，众人都静静趴着，希望能平安无事。
这只野猪跑着跑着停下来，在原地兜了几个圈子，又折返向不远处的一株小树，对着其又撞又蹭。
这小树纤细脆弱，被野猪蹭的越来越弯，最后被彻底撞倒在地。
野猪恼火的抛起一个土坑，抬头重新物色目标，很快它就有了心仪的目标，兴奋的冲撞而去。
刘备脸色难看的盯着野猪，因为它奔跑的方向正对着他们而来。
沿途的草丛被撞压出一条长痕，大地都仿佛在震动。
眼看野猪越来越近，刘备一咬牙站起身子，弯弓搭箭，瞄准野猪。
野猪看到有人冒出，双眼登时变得通红，更加快速的冲过来。
对准野猪眼睛，刘备一箭射出，眨眼间这支箭就射中野猪脖颈。
野猪发出一声痛叫，用力抖动身体，那支箭很快被甩飞出去。
这支箭矢并非金属箭头，并不能洞穿野猪身体，只给它带来一些皮外伤。
被激怒的野猪发了狂，嚎叫着低下头，用獠牙对准刘备，想要把他撞个粉碎。
第一箭失手，让众人遗憾的叹息，可刘备临危不惧，再度弯弓搭箭，瞄准野猪。
他气息平顺，眼神坚定，神情冷静。任凭野猪越来越近，最后距离他不过十来步。
趴伏在地的众人再也无法冷静，纷纷站起身。有的拿出武器，打算迎击野猪。
有的快速远离，并大声呼喝，让大家跟着四散逃跑。
简雍紧张的浑身发抖，他紧握住木棍，但更多注意力却放在刘备身上，期待奇迹发生。
野猪进入十步内，刘备深吸一口气，再次射出箭矢。
一声惊天嚎叫从野猪口中发出，它痛苦的原地打转，满地打滚。
那支箭矢准确钻入其右眼，暗红色的浓稠血液泊泊流出。
刘备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他已经浑身汗湿。
他转身招呼众人，快速离去。
一路上他们心神压抑，行色匆匆，不时会回头张望，生怕那只野猪再度追来。
他们担心的事没有发生，回去的路很顺利，东边已经浮现出涿县城池的轮廓。
直到这时众人才放下心来，慢慢放缓脚步，调匀呼吸。
“刘兄当真神勇！”有人忍不住夸赞道。
“哈哈！”刘备开怀一笑，“吓退野猪也算得上神勇吗？说出去笑死人了。”
闻言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仿佛是为了弥补方才的恐惧，这回他们更加欢快，嬉笑声远远传开。
靠近县城，他们这一群人很快就吸引了路人目光，当看到他们拿着这许多猎物时，无不指指点点，驻足观看。
刘备神色一肃，让众人低调行事。他们互相靠近，不再言语，警惕的打量四周。
“站住！”
突然传来一声叫喊，众人的心也跟着沉下去。
只见从侧后方赶来一群人，年纪比他们都大些，人数也更多。
“是胡邦那伙人！”简雍在刘备耳边小声道。
刘备紧皱眉头，他也知道这伙人，说的好听是游侠，实际上就是泼皮无赖，整日游手好闲，欺软怕硬。
胡邦带着一身酒气靠近众人，口中不断发出嘿嘿阴笑声。
“不错，不错！”他盯着十一只雉鸡道，“收获不错嘛！”
刘备紧握的拳头缓缓放松，上前一步道：“原来是胡兄，小弟有礼了。”
胡邦斜眼看着刘备，嘴里不住冷笑。
“你算什么东西？跟我攀交情？”
刘备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盯着胡邦看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今日我等运气甚好，收获不错。”
“备愿赠送两只雉鸡与胡兄……”
“说什么狗屁话？”胡邦立即打断道，“这些东西我全要了！”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刘备眯起眼，“我等远去山林历经艰险才有此收获，怎能凭白给你？”
胡邦闻言大笑，跟着他一起的那些无赖也跟着大笑出声，放肆又张狂。
“你是不想给了？”胡邦狞笑着说，“不想给我就自己来拿！”
说完把手一招，示意众人去抢。
“且住！”刘备大喊一声，他对着众人诚恳道：“大家都是乡里百姓，低头不见抬头见，何必把事情做这么绝？”
“我愿拿出一半猎物，分与你们。何苦伤了和气，让人看笑话？”
胡邦闻言环顾四周，发现有许多人在一旁围观，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眼看事情闹出了些动静。
他转头仔细打量刘备一眼，见他身子虽然还没张开，但目光清正，相貌周正，尤其是双手很长，耳垂很大。
“你叫什么？”胡邦越看越觉得此人不同寻常，忍不住出言发问。
“在下刘备。”
“唔……”胡邦所有所思，“刘氏的子弟。也罢！大家乡里乡亲，还是不要撕破脸的好。”
“就照你说的办吧！拿出一半，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刘备对其拱拱手，转身对着伙伴示意，众人虽然不甘心，但形势比人强，只好如此。
他挑了六只小些的雉鸡，用麻绳捆好交给胡邦：“胡兄，我们总共得来十一只雉鸡，这次给你们六只，你可满意？”
胡邦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刘备肩膀，让人接过，“你小子不错！很会做事！”
说完，带着人大笑着离去，一路横冲直撞，气势嚣张。
刘备站在原地看着这伙人消失，才转身招呼众人回去。
一路上众人情绪低落，内心中又气又恨。
“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来到偏僻处，刘备缓缓开口道，“这次咱们吃了些亏，但来日方长，等咱们再长大些，绝不再让人欺辱！”
此话一出，立即激起众人心中意气，纷纷出言道：“刘兄说的是……阿备，将来我们一定要报复回去！”
简雍道：“我跑了一天，早就又累又饿，刚刚要是跟他们争斗，我可使不上力气。”
听到这些话，众人都出言附和，他们来回跑了五十里路，中间又经历了稚鸡和野猪，早已身心疲惫。
刘备轻轻一笑，颠了颠手中猎物道：“劳累了一天，等下一起吃顿好的！”
话音刚落，众人立即发出欢呼声。只是想到马上就能吃顿荤腥，无不食指大动。
他们来到县城西北角棚屋处，这里居住的孩童见到他们带回来这许多猎物，无不欢天喜地。
一群人喜气洋洋的忙活起来，有些人去取水，有些人去处理稚鸡，有些人去准备配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