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西门，你在吗。
路明非在动完手之后实际上就冷静下来了。
他承认自己刚刚确实是没有像平时一样理智了。
是因为那封信吗？那张照片？还是因为那声爸爸妈妈爱你？
当年在稷宫的时候，苏瑾深就对路明非说过他是一个容易冲动，感情用事的人。表现为一旦上头，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这么多年过去了，路明非也不得不承认，苏瑾深对他的评价到现在竟然还这么合适。
但他也没有给诺诺道歉的意思。
“没有别的事我就走了。”
路明非没有迟疑地转身。
诺诺也没有继续去拦路明非了。
她背靠在墙上，手紧紧揪着衣服，脆弱的身体仿佛摇摇欲坠。
看着路明非的背影消失在合上的电梯门中，诺诺才咳嗽了一声。强行控制住的表情这个时候终于放松下来，但是放松下来之后反而因为疼痛而变得更扭曲了。
“下手真狠。”
她跌跌撞撞地推开门。
里面的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叶胜和酒德亚纪两个人看到诺诺这么狼狈的样子，都震惊地纷纷站起身来。
而古德里安教授此时还不在大厅，但他也没有刻意躲起来。诺诺随便一看就发现他大概在外面阳台隔着玻璃打电话的样子。
“有龙类袭击？”
叶胜第一个表情严肃地发问。他一边环视周围的环境，以防潜在的敌人追兵，一边动用自己的言灵，放出了“蛇”准备探查。
而酒德亚纪已经冲上去查看诺诺的伤势了。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她在初步检查完一遍后发现诺诺看起来伤得很重，但是并没有生命危险。这让酒德亚纪稍微松了一口气。
“没什么。踢了狗一脚被狗反过来咬了。”
诺诺说。
看着她这幅样子，又联想到路明非前不久才离开。
叶胜很快做出了猜测：
“是路明非干的？你去招惹他了？”
诺诺没有回答，而这已经被在场众人当做默认了。
“是他的龙血暴走了？”
叶胜继续询问。
“不是。”诺诺生硬地说，“你就当是我自己做的吧。我自己会处理好。”
叶胜停下了还没释放出去的言灵。原因搞清楚了，没有敌人，警报解除。
而酒德亚纪和他对视一眼。
“诺诺，我先带你去看一下医生吧。”她小心翼翼地扶着诺诺。
这一次诺诺没有拒绝。
待诺诺和酒德亚纪都走了之后。叶胜一个人坐在原地沉思，时不时叹一口气。
虽然诺诺说了是她自己的原因。但是终归是路明非出手了……血统问题啊，不知道楚子航那一关能不能过得去。
叶胜已经偏向于信任路明非的血统确实已经觉醒了。否则无法解释路明非在暴力冲突中对A级血统的陈墨瞳展现出来的绝对压制力。
他知道诺诺是个不肯吃亏的人，不可能会站着让人打。平时她或许喜欢演戏作妖。但是绝对不会表演一副快要断气的样子出来让人可怜。
她这么狼狈的样子，那就一定是真的被人打到这么惨的。
如果叶胜知道路明非只是用绝对的一拳，就让诺诺失去了战斗力，用尽全力才能勉强站稳。或许他就要向卡塞尔的北美总部报告让楚子航再多带几队执行部的猛男过来顺带加上重火力武器了。
在叶胜还在思考的时候。古德里安教授也终于快要打完电话了。
“好好好，昂热校长，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古德里安教授一边打着电话，一边从外面的阳台回来了。
他一边傻傻陪着笑，一边挠头。好像昂热真的在现场指着他的鼻子指责他把潜力无限的S级新生放跑了一样。
等到电话挂断了。古德里安教授才松了一口气。那神情好像不交作业的小学生终于被老师放过一马。
“哎？酒德亚纪呢？”古德里安看到自己一回来人就少了一个，不由得愣了一下。
之前他不在现场，也没有看到酒德亚纪和诺诺已经离开了。
叶胜说：“诺诺身体不舒服，她陪诺诺一起去看一下了。”
“原来诺诺刚刚一直都在吗？是我没有发现啊。”古德里安恍然大悟。
“不是……算了。”叶胜放弃了解释。
“话说回来，教授。你不是对路明非这个学生很中意吗？那为什么他一拒绝你就真的放弃了。”叶胜问。
“我之前还以为是他这个孩子性格有点害羞怕生。”古德里安教授的目光有一种纯真的清澈。
“但是既然人家真的不想来。那也没有办法了。总不能逼着他来吧。”他这么说。
古德里安的笑容看起来还是有点傻气。很难想象这个年龄快有七八十岁的人脸上还会有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的表情。
“那教授你的终身教授职称评选呢？”叶胜也打趣地问了一句。
“你这个问题，我在给昂热校长打电话之前，曼施坦因教授也问过我来着。”古德里安教授一副想起来了的样子，“你们之间还真有缘分。”
叶胜觉得古德里安教授好像有意回避这个问题，也不再问了。
两个人之间又沉默了很久。古德里安又想起他和几十年的朋友曼施坦因的对话。
“我知道你一直很傻。但是能不能求求你这个时候别犯傻。那是S级，你要是把人放跑了谁也不知道校长会干什么。而且你就算把人放走了。楚子航他们也会找到他的。”
“其实，我一直在想明非这个孩子的事。”古德里安记得自己是这么回应的。“他其实是个好孩子啊。他还跟我说了谢谢。”
“你别装傻了。现在在我面前装傻没用。你要是能在校长面前装傻过去才有用。”
“我只是在想，”古德里安仰起头，“我们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在精神病院里的。他们都认为我们要在精神病院里待着好。但是我们不愿意。”
“路明非也不愿意。那就算了吧。”古德里安说。
这一次是曼施坦因久久的沉默了。
“把卡塞尔比作精神病院。看来你的脑子是真的傻了。”最后他只说了一句话就挂了。
事后曼施坦因去了校长办公室想为古德里安说几句好话。但是他并没有看到校长大发雷霆的样子，而是胸有成竹。
“路明非逃不了的。因为这是他的命运。”
昂热看着那张路麟城和乔薇尼的照片。他看着路麟城的笑容，脸上也一样露出了笑容。
此时还在中国的路明非尚且不知道自己的命运。
他在外面逛了一圈，回家的时候碰上了在他家附近的苏晓樯。
路明非没有隐瞒自己行踪的意愿，没有用上苏瑾深教他的反追踪技巧和隐匿技巧。
他故意又拐回市区，并且逛了五条街，最终确定苏晓樯确实是出于某种不得而知的目的而在跟踪他。
他本来想直接回学校算了。但是如果回学校，那荷尔蒙无处释放的高中生们肯定会围着他和苏晓樯问东问西。
如果只是他回来了，而苏晓樯没有回学校，那就更麻烦了。
所以路明非回了家。
表弟路鸣泽不在，他可以随便用电脑。虽然即使他在，也没有勇气去打扰现在的路明非就是了。
路明非用电脑不是为了继续写他的九州。
他刚刚写完蔷薇时代的故事，没必要急匆匆地往下写。否则质量上也不会好看。
他需要大约几个月的时间构思一下接下来写什么，以及让编辑薯片有余裕准备出版全套系列书。
事已至此，先开一把星际争霸吧。
他一直打游戏的朋友老唐见他终于上线，看起来很高兴，不停给他发消息。
路明非在和朋友相处的时候，心态是比较放松的。
他也懒得一条条回，而是直接让他上号开一盘，顺便打电话语音连麦过去。
电话一接通，老唐带着美国口音的流利中文就喋喋不休地来了。
“明明[1]你这几个月干什么去了？你没有以前那么爱我了。我被你冷落了好久。”
“放屁，我不是有每个星期上线吗？”路明非一边操控基地一边回应老唐的话。
“你是不是跟别的男人跑了。还是说你已经有了新的小妖精。”
“我确实不怎么打游戏了。”路明非看着屏幕，老唐用他的垃圾话干扰路明非的目的没有成功。因为路明非已经发现了他的偷袭小伎俩。
“那你干什么去了？你上班了？”老唐这次终于正经起来了。
“练武。”路明非说。
“……”
老唐一直看到自己的偷家队伍被全灭才出声：“我一直以为中国人都会功夫是一种刻板印象。”
“你在美国接触过很多中国人吗？”
“我是华裔，也住在唐人街。”
“之前你说你是孤儿。”
“我不是买不起镜子，照一照就知道我是华裔了。”
“东亚黄种人的面孔都差不多吧。万一你是日本人呢？”
“你特娘！”
中国人……或者自认为中国人的人，大概都不能忍受自己被换籍成日本人了。
老唐这个人虽然从小长在美国，但是对中国有一种莫名的认同感。
“我告诉你。我说我是中国人我就是中国人。我在出生之前就一直是中国人了。”
路明非笑了一声。
“好了，你基地爆了。”
他双手离开键盘。欣赏美丽的屏幕画面。而老唐则是几秒钟之后打出了GG。
电话还没挂。
“明明。你是不是游戏水平变好了啊。这几个月是偷偷特训准备去职业战队打电竞了？”
“你说的还真有点道理。我这种天赋不去打电竞可惜了。”
“还是算了吧，想不出来你夺冠的样子。”老唐准备继续开一把，摩拳擦掌想在第二盘反杀路明非。而路明非理所当然地拒绝了。
“打赢了就不玩了。真有你的。”
“菜就多练。”路明非说。
“算了算了，话说你怎么突然要去练武术了？难道你要去打地下黑拳？当雇佣兵？中国很少这样的业务吧。”
老唐想起了自己的职业。虽然他不赞同路明非在他该读书的年纪去搞这些。但是他也记得路明非之前说过他成绩比较烂。
他忍不住想，要是明明和自己一起干活就好了。但是马上他就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有点自私。当猎人有什么好的。有上顿没下顿。赚大钱的大活还有要搭上命的风险。
“呸呸呸。”他赶紧替路明非去了去晦气。
“兴趣爱好。喜欢玩剑啊，枪啊之类的兵器。”路明非没有注意到老唐的心思，继续聊天。
“中国现在不禁枪了吗？还是你突然变得有钱了可以去那些能玩枪的高级俱乐部了？”老唐听到枪还以为是自由美利坚随处可见的那种枪。
“不是gun，”路明非说，“是常山赵子龙的那种枪。”
“噢噢，我看过三国演义！”
两个人又聊了好一会天打发时间。
最后老唐招呼路明非有机会来美国记得联系他。他会带着路明非一起坐被叫做“灰狗”的公车在美国的公路上旅行。
“等我考到北大，又出国深造的话。我会给你打电话的。”路明非说。
老唐只当他在开玩笑。他知道中国的清华北大类比过来等于是在美国考哈佛了。
路明非挂了电话。
他刚刚在聊天的时候有了灵感。用电脑新建了一个文件夹。
文件夹的名字叫《九州血葵花》
“怎么能不讲逊王和古风尘的故事呢？还有古伦俄。”
路明非这样自言自语。
不讲逊王，北陆就没有了历史。不讲古风尘，他喜欢的西门也没有了老祖宗了。不讲古伦俄，怎么能让人意识到辰月有多天怒人怨？
话说其实西门是魅，没有父母，也没有老祖宗来着。
唉，整个乱世同盟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家庭。破碎了。
路明非意识到自己在心里开始讲白烂话又赶紧自觉停下来了。
他很久不说白烂话了。
改邪归正的原因也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一个叫公山虚的死人说路明非总喜欢扮小丑。当时路明非有点破防就是了。[2]
虽然已经有意识地改了很久了。但总是改口不彻底。在不经意的地方又会悄悄冒出来了。好像是那个软弱的自己又幽灵一样地复活了。
复活了吗？其实不是死了，而是被困在那片雪嵩河的战场走不出来了。
路明非的身体向后倒，躺在椅子的靠背上。他抬起手放在脸上遮住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西门，你在吗？”
路明非突然出声。
当初在太清宫的时候，他随时随地的呼唤都能得到一声轻轻的“嗯”表示回应。但是这一次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路明非也没指望他能收到回应了。他知道从今以后能收到的回应都只有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