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心意相通
“嗯，你说。”
柴朔楹侧过身，微微俯下身子，把两只小手撑在下巴上，做出一副乖乖倾听的模样。
这倒是搞得张修有些害羞。
他挠了挠后脑勺，腼腆道：“先生你随意些，这样弄得弟子好紧张。”
少女眨了眨眼，歪着头俏皮道：“得意门生要发表高见，为师自然要认真聆听啦！快说快说！”
“也说不上什么高见吧，”
张修笑了笑，然后眼神逐渐变得深沉：“刚才先生说，这次辽国使团的规模比往常多了一倍有余？”
“嗯，”
柴朔楹点了点头：“往常使团人数也就在二十到三十人之间，但这一次足足有六十多人，而且驮马还不止一倍，怕是三倍都有了。”
这么大阵仗确实不正常。
不过这恰好印证了他的猜测。
张修低头思索了一会：“弟子认为，官家的心思，恐怕并不在于打击晋王派系，或者说，主要目的不是这个。”
少女眼睛眯了起来，神情变得有些可怕。
张修并没注意她的表情变化，而是继续顺着思路说道“我猜，他安排二皇子主持接伴事宜，其目的就是让他怠慢辽国使团，最好弄出些外交纠纷，然后试探辽方的态度。”
“你是说.....”
柴朔楹眼睛一下亮了起来：“辽国国内出事了？”
？
我可没这么说......
张修愣了一下，其实他根本没想到这么远。
“原来如此！”
少女兴奋的一下子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踱步：“嗯......我记得你是今年一月的时候，在白沟河附近抵御契丹人打草谷，对吧？”
张修还是没明白她的意思，只好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那去年，八月到十一月秋防的时候，关南一带契丹人出没的频繁吗？”
“唔......”
张修好像抓住了点苗头，一边回忆一边皱眉道：“好像去年整个秋防都没怎么见到，直到十一月以后才多了起来........”
“啊！我明白了！”
他一个激灵，猛然意识到了柴朔楹的意思了。
他连忙看向少女，少女也眸光闪烁，微笑着看着他。
两人好像一下子心心相印，想到一块去了。
“先生是说，辽国皇帝死了？”
“对！估计就是死在去年六七月之间，也只有这个原因，契丹人才会连打草谷这种活命的大事都顾不上，不得不在冬天南下。”
张修思路一下子全打开了，激动道：“而且死了这么久，辽国却一直没有来报丧，所以新的辽主继位肯定是出了大问题，甚至有可能到现在，辽国的皇位还是空着的！”
“不是可能，是一定！”
少女顺嘴接过他的话茬：“辽国的后党实力太强了，只要皇位继承出了乱子，没个几年一定决不出新的皇帝！”
这下子全清楚了。
赵匡胤手头收到的情报肯定比他们要详细的多，所以他安排赵德昭去主持接待，就是刺激辽国使团，看看能不能通过他们的反应，来推测辽国此时真实的国内局势和对宋态度。
毕竟以辽国的军事实力，即使国内出了大乱，也远不是现在的宋能抗衡的。
而朝野上下都知道，这几年赵匡胤已经做好了对南汉用兵的物资准备。
一年之内，就会有大批的禁军从河北抵御契丹的前线开往岭南。
战线如此之长，即使战局顺利，这场战争起码也要一年以上的时间才能打完。
而这么长的时间里，如果北方局势发生剧变，显然是非常危险的。
因为浅浅的白沟河，如果没有大量的禁军驻守，完全抵挡不住契丹人的铁骑。
过了白沟河就是关南，这一带虽有白洋淀沼泽湖泊，但因屡遭战火，人烟凋敝，除了几个军事要塞以外，基本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再之后，就是跨黄河两岸的澶州，过了澶州，就是汴京。
换句话说，白沟河一线就是决定宋朝生死存亡的关键，如果被突破，旬月之间偌大一个宋朝就会暴毙。
这并不是危言耸听，不过几十年前，后唐和后晋，都是在契丹南下的两三个月之内便走向了灭亡。
这一点，在张修学习了这么久的兵法以后更有体会。
他回忆起自己认知中的赵匡胤。
与他那个毫无军事才能，专通阴谋算计的弟弟不同。
赵匡胤基本算是中国古代开国君主里，军事才能的天花板，与李世民有的一拼。
他的用兵习惯与他本人的外观形象截然相反。
他看起来是个粗犷豪爽的粗黑胖子，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莽夫悍将。
而实际上，他打仗非常谨慎小心。往往会在战前很久就派出大量的间谍摸清敌方的各种底细，然后准备数倍于估算的物资，最后直到算无可算才会出手。
所以他指挥的战争，战前准备的过程非常漫长，但开打之后异常迅速，最后损失也很小。
比如攻打拥有蜀道天险，立国三十二年的蜀国，前后准备了两年半，但从开战到灭国一共就花了六十六天。
而赵匡胤之所以如此用兵，除了他本人的性格因素，最大的原因就是契丹人。
毕竟半个多世纪以来，契丹南下对中原的威胁实在太大了。
新生的宋朝一旦在南方陷入了长时间的战争泥潭，那么，重蹈后唐后晋的覆辙几乎是板上钉钉。
...............
“那先生你觉得，这一次辽国使团到了汴京以后会做些什么？”
张修迫不及待的向少女咨询道。
而她乌黑的眼珠滴溜溜的转了转，只是看着他笑而不语。
张修看她这神态就明白，她这是又要自己拍马屁才肯说了。
这女人真是越活越过去了，就不能成熟点！
张修无可奈何道：“先生天纵奇才，神鬼莫测，弟子钦佩的五体投地，万望先生此刻指点迷津！”
少女一边听一边满意的点头，“嗯”了好几声，然后.......
“其实为师也不知道。”
她理直气壮的说道。
“你！”
“哎呀！我又不是算命的。我要是跟你说，契丹人的目的是收买内奸，挑拨我朝内斗，这个以你的聪明早就猜到了，对吧？“
张修老实的点了点头。
“那不就完了？至于收买的是谁，又是怎么个挑拨法，这是官家和武德司的人需要考虑的，关我们什么事？想了也是白想。”
这么说起来，似乎也有道理。
反正自己又轮不到被收买，想那么多有什么用。
“不过，按你前面说的，我倒是觉得咱们可以转变一下思路，你想听吗？”
柴朔楹笑嘻嘻的，又向张修卖了个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