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污染的残留
夏沐并没有下到那艘小艇之上，而是轻轻扬起手臂，然后随意一挥，将那被火焰覆盖的鱼矛投掷向了半空中那个巨大的目标。
火焰流光所过之处，风暴停滞，巨浪平息。
“咕叽，咕叽……”
诡异扭曲的触腕之上，突然裂开数道缝隙，缝隙开合间，几只巨大的黄褐色瞳孔缓缓从中睁开，流淌下大量浑浊而黏稠的液体。
然后，所有的瞳孔都转向了那鱼矛所抛来的方向。
与这不可名状的庞然巨物相比，小小的鱼矛简直微不足道，可那些诡异巨瞳却好像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怖之物，居然透露出了畏惧之色，就好像这诡异混沌之物亦有神志，能够思考一般。
下一刻，长矛正好刺入一只眼瞳之中。
火焰绽放！
黑白交错的烈焰快速蔓延流淌开来，以那只破碎的眼瞳为中心，朝着四周绽放，只一瞬间就将整条触腕包裹在熊熊烈火之中。
被光影笼罩的天地间，风浪平息，乌云退散，只有那遮蔽海天的黑白烈焰正在熊熊燃烧，以那诡异污秽的怪物为柴薪，甚至延伸入海面之下，将那掩藏在水底的庞大阴影亦包裹在内。
海面之上，烈火翻腾。
而在公馆的夜空中，那颗虚幻的星辰内亦有黑白光影摇曳，那些从黑暗深处延伸而来的扭曲丝线仿佛真的感受到烈焰焚烧一般，迅速退却，缩回了那幽邃的阴影之中。
“干得不错，摩根，那可真是漂亮的一击！”
身边探过来一只粗糙的大手，重重拍在了夏沐的肩头。
“双倍报酬的一击……”
那个中年大副吹胡子瞪眼的嘟囔着，可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周围传来的夸赞声逐渐变得虚幻而朦胧，似乎一切都在渐渐远去，那一片蔚蓝的大海也在骤然破碎的光影中渐渐暗淡。
这个梦境似乎即将要结束，困扰那颗星辰倒影的黑暗力量已被驱散，与其关联的那个人类心智也即将返回受到帷幕保护的另一侧。
夏沐心中升起一丝明悟，正要将心神从提灯的光影中收回。
可下一瞬间，他却看到周围的景象骤然变幻，那些破碎的光影又再次重聚，如雾气一般重组又退去。
他眼前的场景转眼间就被彻底改变。
怎么回事？
污染明明已经驱除，可为什么这个心智依旧还停留在深沉梦境，没有返回帷幕的另一侧？
夏沐不动声色的站立原地，转头环顾周围，发现梦境中的场景已经转换到了一座小教堂内。
教堂中央安放着一具装饰庄重的棺木，周围放满了点燃的白色蜡烛以及鲜花，一位看不清面目的神甫正在念诵着祷词与经文，语气沉稳柔和，但内容却含混模糊，令人无法听清。
而在他的周围，则同样坐满了面容模糊的人们，他们一起低垂着头颅聆听祝祷，气氛肃穆而沉闷。
仅有一位衣着朴素的女性站在最前方，视线望着那敞开的棺木之中，正不断的低声啜泣着。
这是一场葬礼？
是谁的葬礼？
夏沐的目光扫过那位正在啜泣的女性，这是教堂中唯一能够看清面貌的人物，而且他也立马就辨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这是那个陷入沉眠的心智，也就是这个梦境的主人。
片刻思考之后，他迈步上前，与那位女性站在一起，看向了那副敞开的棺木。
一道漆黑扭曲的阴影躺在棺木之中，如同某种令人作呕的软体动物一般诡异蠕动着。
“这是……什么东西？”
他目光渐渐凝重起来，这块烂泥一样的蠕动物中并无来自深渊的气息，可它的形态却又明显带着类似的特征。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东西的存在，才将这位女性的梦境拖拽到了帷幔之外？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低声疑问，棺木中那道阴影肉眼可见的轻微一抖，立刻停止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蠕动，宛若死去一般静静躺在原地，看起来就像是一道灯光下再平常不过的影子。
“抱……抱歉，先生，您刚刚说什么？”
边上的女性停止了啜泣，她用一块破旧的帕子擦了擦泪水，有些哽咽的转过头来。
夏沐正想燃起火焰，将那堆蠕动的阴影彻底焚尽，却突然听到边上有人开口，稍稍犹豫之后，他又放下了刚刚抬起的手臂。
或许自己可以与这个心智交谈几句，正好对那座名为“拜伦尼亚”的城邦增进了解。
“哦，没什么，”他微笑着偏过头，“您应该是听错了。”
那名妇女似乎是刚刚看清夏沐的样貌，她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人，脸上露出困惑之色：“抱歉先生，我们好像并没有见过，请问您也是来参加摩根葬礼的吗？”
摩根的葬礼？刚才梦境中那个捕鲸人现实中已经去世了？
夏沐微微皱起了眉，但口中却回应着：“啊，对，我来为摩根送上哀悼，我们曾在一起工作，您可以叫我莫尔。”
“原来是您，我丈夫曾提起过您，他说你们是很要好的朋友，我是摩根·布朗的妻子，您可以叫我埃玛。”
那名女性微微欠了欠身子，强行忍住脸上的哀痛之色，或许是因为正在做梦的关系，她的神志看起来并不十分清醒，而是始终处于一种朦胧混沌之中。
“我的丈夫是一位勤劳肯吃苦的老实人，并不擅长社交，我常常担心他在外面会受到欺负。”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身边之人倾诉，这个叫做埃玛的女性低声讲述起了自己的担忧。
夏沐记起了上一个梦境中的遭遇，看来其中很多内容都是基于做梦者的想象，而非真实发生过的场景。
“您多虑了，女士，海上的工作需要团结一致，虽然并不安逸，但大伙儿的相处还是十分融洽的。”
他并不知道那位叫做摩根的人实际工作环境怎样，只好用言语安慰化解对方的担忧。
“那就好，摩根他虽然心地善良，但头脑并不算太灵活，作为朋友，想必他一定承蒙您的关照……”
看着这位女性脸上转变出的宽慰之色，夏沐随口问了一句：“看来您认为摩根他并不适合海上的工作，那为何他会选择出海成为一名捕鲸手？”
埃玛稍稍沉默了一会儿，眼中再次泛起了泪光：“这都是为了我们的孩子，为了埃尔文——”
似乎是被这句话给吸引了注意，棺材中的阴影突然扭动了两下，发出了一连串含混不清的低语。
“闭嘴，摩根。”
夏沐转头朝那边看了一眼，出声警告了一句。
棺材中微微一抖，再没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