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霉斑
重新退回绞盘边上，夏沐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看向那根粗大绳索延伸出去的方向。
与预料中的不同，绳索另一头并不是一头鲸鱼，而是一艘小艇。
小艇上站着几个赤膊的水手，他们手中攥着粗大的绳索，绳索的另一头则是如长矛一般的巨大鱼叉。
几条绳索被牢牢固定在小艇之上，另一头远远深入海水之中，隐约可以感受到有庞然大物正在水下拼命做着挣扎。
“那家伙力气快耗尽了，莫尔，准备了，你来给它最后一下！”
听到上方传来的高呼，小艇上立马就有一人站起，手中攥住一根长矛一样的捕鲸叉，目光死死盯着绳索深入的那处海水方向。
又是一阵猛烈的蒸汽动力传来，随着绳索的收紧，蔚蓝的海面之下，一道黝黑的阴影渐渐浮现到众人视野当中。
夏沐原本饶有兴趣的脸色骤然变化，他看向海面的瞳孔猛然收缩！
蔚蓝平静的海面之下，一道庞大无比的阴影骤然浮现，几乎覆盖了周围数百米的海面！
这玩意儿是鲸鱼？！
“嘎拉拉！”
正在缓缓转动的绞盘突然停住，那金属铸造的结构内部再次发出了不详的摩擦声。
某种低沉怪异的嘶吼声从海面下的阴影中传来，那海中的庞然大物只是轻轻摆动了一下身躯，周围的海水就被剧烈搅动，一道十几米高的大浪升起，向着捕鲸船的方向飞快涌来。
轰！
小艇被巨浪高高抛起，又重重落回海面，上面的水手被摔的晕头转向，纷纷落入水中，不过好在他们身上还绑着安全绳，不会因意外落水而溺亡。
另一边的捕鲸船也在海水的冲击下猛烈摇晃起来，金属船身发出了令人不安的扭曲声，甲板上顿时乱作一团，所有的事物都被抛飞，几名站立不稳的水手顿时被摔的头破血流，甚至已经昏迷不醒。
伴随着海中那巨物的不断扭动翻滚，海面上正在掀起惊涛骇浪，原本柔和的海风变作狂风，高空的暗影日轮与晴空都被厚重的云层遮掩，天地之间瞬间一片漆黑！
“这畜生，好大的力气，大家别泄气！”
“蒸汽轮机全力输出！把动力都输送到绞盘上来，快！”
“莫尔，快准备，你只有一次机会！”
水下的巨物明显已经超出了正常的海洋生物范畴，也远非是这艘小小的捕鲸船所能应对，周围的天气也已经瞬间变幻成了灾难性的巨大风暴。
可这毕竟只是一个凡人的幻梦，那个沉眠中的心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状况的不对，也没有察觉到这其中掩藏的危险，这些在她梦境中诞生的水手们，依旧还在情绪高亢的应对着他们的猎物。
夏沐从这明显违和的异变中察觉出了问题，他将目光再次投向海面，只见那庞大的阴影此刻已经变了形态，无数黑暗扭曲的条状物从阴影中伸出，仿若触手一般甩动着，将周围的海水搅的一片混乱。
“哗”
一道比整艘捕鲸船还要粗壮的巨物猛然从海水中钻出，看上去像是海中那怪物的一条触腕。
触腕的表面凹凸不平，浮现出无数张扭曲痛苦的脸庞，它们共同哀嚎嘶吼着，瞳孔中露出森然的光芒，向着船上水手们露出口中的尖锐獠牙。
“好机会莫尔！这畜生露出水面了，瞄准心脏，给它来个痛快的！”
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出这丑陋扭曲的怪物与鲸鱼的巨大差异，甲板上的高呼穿透狂风与巨浪，响彻这整片海域。
小艇上，那个紧握鱼叉的高大身影挺直了脊背，展现出雄浑健硕的肌肉，他猛然往前跨出一步，然后高高跃起，宛如一个史诗传说中的英雄一般，挥动手臂，奋力投掷出了手中的鱼叉。
长矛一般的鱼叉在空中刺出一道惊人的轨迹，然后——被那条可怖的触手轻轻一拍，就远远的落到了海水之中，瞬间消失不见。
“该死的，莫尔，你搞砸了！”
叫骂声顿时响起，那个刚刚还如英雄一般的男人呆呆站在小艇上，似乎对自己的失手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而就在不远处，那条海洋巨兽一般的触手却已然被激怒，它那崎岖怪异的表面裂开了无数缝隙，数不清的喉舌与利齿同时发出尖锐嘶吼，扭曲的可怖躯体投下了巨大的阴影，将整艘捕鲸船都笼罩其中。
夏沐从这梦境中稍稍回过神，他的视线在朦胧中回到公馆的墓园，透过提灯投下的光影，看向夜空那颗虚幻的星辰倒影。
那浓稠深邃的黑暗中已经探出了如触手般的丝线，悄无声息的映入那星辉幻影之中，辉光涨缩间，一些难以察觉的霉斑一样的污点正在其中滋生。
提灯中的火焰猛然旺盛起来，光辉摇曳间，越过了遥远的距离，照耀向了那片低垂的夜幕。
“摩根……摩根！你去！换下莫尔！”
“你去给那畜生来下狠的！最后一次机会了，别搞砸！”
悠悠的叫唤从远方传来，再次将夏沐拉回那个梦境之中。
手上被塞了一根鱼矛，有人指着那正在蠕动扭曲、发出怪异嘶吼的巨物，冲他大声吩咐着。
夏沐的视线渐渐聚焦，他歪了歪头，体验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是那盏提灯中的光芒——隔着遥远的距离，那火光照亮了夜空之中的黑暗。
一点微弱的火焰从他手上燃起，如流水一般迅速覆盖到鱼矛的表面之上——
他并未将火焰投入那颗虚幻星辰之中，即便是一个梦境，也无法承受噩梦的火焰，这力量会将那凡人的心智瞬间焚烧殆尽。
可是在提灯火光的照耀中，他可以在这梦境里唤醒一丝噩梦的气息，这气息并不携带力量，却依旧有着噩梦的“威势”。
“看好了，叫莫尔那小子学着点，什么才是第一捕鲸手！”
他冲身边那位像是大副一样的中年人扬了扬眉。
“少废话，锅炉快要撑不住了，别让那畜生跑了！”
中年人咆哮着，神色间满是焦急。
“双倍酬劳！”
正要转身，可夏沐却鬼使神差的站住脚步，又回头加了这么一句。
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并非出自他的本意，而是源于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似乎是梦境的主人产生了某种强烈的想法，又正好被他给捕捉到，于是下意识就脱口提了出来。
中年大副正在咆哮的表情瞬间僵住，他脸上的肌肉猛烈抽搐了一下，愤怒的神色一闪而逝，似乎即将要爆发出来。
可下一瞬间——
“好！双倍报酬！摩根，你个狗娘养的，现在给我去了结了那个畜生，不然我就把你吊到烟囱上做成熏肉！”
他暴怒的语气中带着无奈，喷溅出的口水比飓风更加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