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哥儿俩不容易
金家哥俩住的两间寝庐离得不远，俩人回去拿了食盒，就跑去会馔堂买饭。
鸣鹭的会馔堂是个大堂屋，里面鸡翅木的条桌、条凳摆满厅堂，灶房和馔堂只有一墙之隔，灶台和生徒们领餐的矮柜、条案中间相隔，乃是通过个大竹窗来传递饭菜、汤水。
会馔堂门前有个雕花木牌楼，牌楼上每日里挂出不同的餐牌，牌子上写着菜名和价贯。
唯和冰云不同的是，鸣鹭的会馔堂不是由学院打理，而是包给了外面，如此一来，学院就省了每日采买琐事，只管到时收钱就好。
这哥俩在众生徒中，只算中游偏下，饿不着，却也吃不太好。
这天中午，小飐带着小乙来到餐牌牌楼跟前，看了眼菜单，便谑笑着摇了摇头，只见头顶餐牌上挂的素菜价贯，比房安城的行市均价都要高了些许，荤菜则更是离谱。
小飐懒得往外跑了，可也不想挨宰，于是，就看上了还算实惠的什锦炒饭。
金小飐给弟弟摆道说：
“老疙瘩，这鸣鹭会馔堂的什锦炒饭，里面有些名堂，听我给你说啊，你也看见了，这上面的菜价个个都比外面的贵，可就唯独这什锦炒饭比外面便宜，可你知道为什么？”
小乙挠头道：“坏人总不能坏事做尽吧，给自己留条后路也正常…”
“那，我要说，这炒饭每份的分量还比外面多得多，你是不是更觉得自己说的对了？”
“应该吧…”
“那你就错了，傻弟弟，他们给的分量都够俩半人吃的了，可并不是为了让你吃饱，就是让你吃不了，也拿不走。”
“为什么啊？”
“只有天热的时候卖这炒饭，天冷了就不卖了，这么热的天，你都留不到晚饭，就馊了。”
“我去…太坏了。”
“知道为什么卖这么便宜么？”
见小乙摇了摇头，金小飐续道：
“你吃不了是不是都得倒了？你倒了的话，是不是他们就能搜罗去当泔水了？先从买办开始，以次充好，拿糙米顶好米先赚一道；再二，从赐廪上多占分量大肆浪费，让这些饭都变成泔水，他们再回收，又赚一道；三，高价把这些泔水卖给附近鸣鹭庄里养猪的村民，再赚一道…
…你算算，就这一个什锦炒饭，就让他们琢磨成这样儿了，哼…”
小乙闻听惊道：“我勒个去…这算计…我都算不明白了！！”
“不过，咱们这些学生也有法子对付，咱们俩人吃一份，不就得了！”
“对啊！”
“不过，等会儿我买饭的时候，你可别把我的心思捅穿了，知道不？”
“我先去占座，你去买饭，我等着吃，不就漏不了馅儿了。”
如是，等了半刻之后，金小飐排完队端着什锦炒饭回来时，小乙却傻了眼，只见金小飐食盒里的炒饭少得可怜，还不够俊后生一个人吃的，粗汉抬眼去看他哥哥，小飐此时满脸晦气，气结嘟囔道：
“你先吃吧，我不吃了…什么事儿啊这叫…”
“呃…咱俩干漏了么？”
“可能刚才跟门口说话时间太长，让他们看出来了，晦气…这点儿也就平常的四分之一，还不够喂蛐蛐的。”
小乙闻听这般，便眼珠一转，笑道：“嘿嘿，哥，别生气，等我会儿啊！”
粗汉起身离开不久，便端了满满一大食盒的什锦炒饭回来，只叫小飐看了犯懵，傻愣愣问了句：“老疙瘩，这怎么回事儿？”
“嘿嘿，我跑出去，让师妹过来帮着买的，他们见是个小姑娘，就玩儿命给，这给的比平常还多不少呢！不过…”
小飐吃着炒饭，心情好了不少，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等会儿吃完了，那师妹想跟你说说话，平日上课放课的左右那么多人，她又不好意思跟你攀谈，她前些日子也入了剑社，被师姐们挡着，老是远远的偷瞧，还没跟你正经认识过。”
“小事儿，吃，老疙瘩！等会儿吃完咱们就去。”
午饭过后，吃的饱饱的哥俩找到周紫穆，小飐看着她就觉得眼熟，等推介过了，心中只道‘原来是她！紫凤呈祥～’那丫头见金小飐真人到了面前，郎君还笑盈盈的谢着自己，一时间，天旋地转，紫穆差点儿兴奋的扑上去抱住小飐。
金小飐见这位师妹人物也是风流，性情又好，便拉着她入了自己所在的‘凤嫣会’诗社，那诗社是乙丑科师姐特为金小飐所设，选了学院诸社址中最好的一处‘衿云楼’，社内装饰的非常雅致，诸科女徒想要入社极难，这下可叫紫穆乐了一天.
到了晚上，山儿拉着小乙、她和羽儿去会馔堂吃饭时，女孩还魂不守舍的边溜达、边转圈、边傻乐着。
紫穆傻乐着的时候，小乙可气得恼了，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买了份焦熘丸子，正想大快朵颐，可他左看看、右看看，见紫穆、山儿、幼羽那几个丫头食盒里的丸子分量，再看自己那份，发现那会馔堂的刁厨子竟然少给了一大半。
粗汉忍了又忍，可在会馔堂里坐下后，还是绷不住了：
“奶奶的，我找他们说去，忍不了了！”
见小乙气急，要去闹个翻天，身边几个女孩赶紧上去阻拦。
山儿拉他道：“哥哥，你吃我的啦，别理他们了。”
羽儿也劝道：“四哥哥，我们吃不了，咱们分着吃吧！”
此时，紫穆突然傻乐着问道：“小乙、小乙！我的都给你，你能再帮我找些你哥穿旧了、不要的衣裳来么？呵呵呵…”
幼羽闻听急道：“你这丫头，这也太…说句过分的，你‘紫凤’哥哥要是让你跪着舔鞋尖，你是不是也能答应啊。”
可紫穆却想都没想，便答应道：“嗯嗯嗯。”
小乙瞅着这般，也不好再发脾气，就被几个丫头喂了个七七八八，吃饱了肚子，也就懒得再理这事。
如此，念学、吃饭、写功课、吃饭、拿水煎包砸窗户、贪玩、查怪谈、吃点心、逗珑儿、糊弄山儿，半夜抽空上了两次漯山索查，可给憨子累得够呛。
这夜巡山回院，还是一无所获，时候尚早，小乙呼哧带喘又奔了公厨，翻进公厨后院，想查查如那老条狼氏所说的，到底有何古怪，顺嘴还想摸点儿吃的，可还没等拿‘玉食人’撬开公厨的后门，就有人提灯出来放水，小乙攀上房檐，伏在顶上，且听这俩厨子抱怨道；
“唉，啥时候能回宿地睡觉，天天睡地上，我老寒腿都犯病了，酒喝多了，第二天又犯晕。”
“哎，仧监丞让咱们几个看好那神龛，这多给了银子，你就别抱怨了。”
“他娘的，他都来摆弄了大半年了，也没弄明白，这得等到啥时候去？”
“嗨，待解了机关，真从这学院里寻出宝来，都答应咱们分给好处了，毕竟是本家，他不算你二大爷嘛。”
“按宗谱儿上算，你还是他便宜孙子呢，也没见他多疼你，嘁～”
话止于此，放过水，俩刁厨子回了厨下，耳听着锁了两道木锁，憨子想来，这可拿刀撬不开，里面守备森严，密辛无法探查，到底如何是好。
小乙匆匆回了寝庐睡下，一宿饿得够呛，天明上学，也没工夫跑出去买好的吃，溜溜饿了整日。
待下午放了课，凑合先吃了碗珑儿煮的面，却被丫头拉着做好各科留的功课，才许出去撮饭，完了事，饿的小乙眼冒金星，赶紧拉着珑儿要出去改善改善。
不想，山儿跑来找他：
“哥哥、哥哥，今儿个会馔堂做了好吃的炸酥肉，一起去吃啊！”
见那丫头又来缠自己相公，还一通冲自己示威，珑儿白瞪了小乙，轰他赶紧走。
粗汉无奈，留了银钱，就跟胖丫头去了会馔堂，眼见山儿一份酥肉打了半食盒，足吃足喝，小乙也掏银子买了份酥肉，谁曾想给了不到山儿的一半，气得他又掏银子再加一份，结果给的更少，加起来也就山儿多半份的量，这可气坏了小乙。
“你们这帮刁厨子！我花一样的银子，你们给我这么少！这可是朝廷给监生的赐廪，你们算哪根葱，连这也敢克扣！！要造反么！？？”
“你他娘的说啥？！你这乡下来的粗汉，胡说什么？你个穷鬼！！！”
幼羽、紫穆、山儿没拉住他，粗汉便冲上去和那仧记的厨子对峙起来。
“我胡说？你们这帮刁厨子，盯着你们不是一天了，头日米饭炒菜卖得贵、给的少，二日里就把剩菜给做成包子，包子再卖不出去，三日里回笼，四日里就给做成水煎包，那他娘的硬的跟石头子儿一样，这还不算完，五日里你们丫的竟然给水煎包剁了馅儿，又做成饺子，饺子又变成锅贴儿，锅贴儿又变成馅儿饼，你们他娘的拿这些剩菜喂猪呢！？…
…好不容易吃回好的，还她娘的少给这么多，你当学生都是傻的？我去你娘的！”
“你胡说无赖！！”
“我胡说，你个杂种，上次有人拿水煎包打破窗户，连你丫脑瓜子都砸破了，不记着了？”
“嘿，你个王八蛋！原来是你！”
“去你大爷的，你才是龟孙儿！”
这时，学院里各科各堂都放了课，会馔堂里挤满了男女生徒，本来吵哄哄的会馔堂中，被粗汉这一声怒喝，震得立时安静下来。
周遭诸生闻听小乙这番话，有的点头称是；有的早忍不了了，便发出同样的质问；有怕事的，只是呆望着粗汉；也有拉架劝慰小乙的。
可当那刁厨子见诸生不敢反抗，大都老老实实，这厮蔑笑，一句妄语脱口而出后，却惹了众怒：
“你算哪根葱？吃得起就吃，吃不起上什么鸣鹭学院！笑话，你当这学院是你家开的么？！”
“你们算什么东西？！咱们可是朝廷的监生，有功名在身的。”
“早就觉着你们使坏，克扣我们口粮，真是忍不了了！”
“咱们都是凭苦读考来的，你想上上得了么？！”
“这里是教礼崇学的地方，不是你等刁民敢来造次的，快滚出去！”
“我们穷？你有钱！你有钱也是脏钱！嚣张什么！？”
“这位师弟说的对，你们这些下里巴人，连朝廷的赐廪都敢贪墨，你们活腻了么？！”
“你当这学院是你家开的么？！”
“你们都想造反吗？！我、我、我…告诉你们！我们仧记有学院监丞仧捷撑腰！留神责罚你们这些臭读书的！”
“当官的贪墨，罪加一等！！”
“砸了他的摊子！！”
“去他妈的仧捷！”
“打死这帮仧家庄的！！”
羽儿见状忙招呼道：“四哥哥快走啦！山儿快拉哥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