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拥抱
回程的马车上，气氛重又陷入沉默。
苏羡脑中还想着与苏昌辅对话的场景，他说她状态不对，她本没当回事，她本就是半路截胡的刺客，又不真是影刃阁培养出来的任务机器，便笑嘻嘻敷衍过去。
可是苏昌辅不依不饶，又问她道：“我瞧你们二人夫人夫君倒是叫的亲昵，你可别假戏真做，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她当时就气势汹汹怼了回去，说这明明都是任务所需，让他不要一张老嘴每天除了喝酒就是胡侃。
他摇摇酒壶，悠哉地喝着酒，说自己只是诈她，她怎么这样沉不住气。
苏羡想起他那翘着二郎腿斜睨着她，脸上还带着若有似无玩味的表情就来气。
苏昌辅年纪不小，怎么总没个正形。
她手上不知何时又缠上了胸前的那根飘带，一圈又一圈，手上颇使了些力气，将被缠绕的手指都勒得有些发青。
直到手上传出些麻痒发凉来，她低头一望才慌忙松了手，小心地捋顺有些卷曲的飘带，偷瞄了一眼江涣，他正掀开车帘，关注着车窗外的世界。
苏羡悄悄卸下一口气，也掀开车帘，假意看着天。
湛蓝高悬于顶，却被厚重的团云遮住了大半。她望着在天空中四处铺展的云团，感觉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就像躲在厚厚云团一角处隐约透出的蓝，若隐若现。
她是有些不对劲，她对着自己心里那个小人偷偷道。
对于这个任务，虽然进度堪忧，但多少也算有所推进，可她的心情却日益沉重。
她清楚这不单单是最后之期越来越近的原因。
她想早日查出江涣的异，或许到时发现江涣就是个无恶不作的贪官污吏，她完成任务时还能安慰自己是大快民心。
可她又怕查出江涣的异，与他相处一月有余，她不觉得江涣能是个大奸大恶之人，可如果结局真的证明她又一次看错了人，她不自觉地想起自己前世最后的场景。若江涣也是这样隐藏至深之人，她觉得以后自己大约都再难相信别人。
她同样怕查来查去，如现在这般，却没能查出有太大价值的东西，那她是否能为了任务，按照影刃阁的要求，不提问不思考地执行？
思来想去，这种种可能性让她面对任务既蠢蠢欲动，又畏手畏脚，好像被无形的东西束在了原地。
于是她任务推进时提心吊胆，可如前两日一般停滞不动时又抓心挠肝，怎么做都不对。
她收回视线，又瞄了一眼江涣，心情颇为复杂地看着这个让自己最近寝食都不如往常安稳的人，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知怎么回事，他精致如画的面庞上，眉宇间也正蓄着一抹愁意。
像是有所察觉，他缓缓转过脸，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中带着一点疑问，“夫人怎得突然这样看着我，可是有什么事？”
即使这张脸已看过很多次，可在这样近的距离下，她还是会忍不住心生赞叹，尤其是当他用永远情深的眼睛望到人心里，又用汩汩清泉般声音轻问。
鬼使神差地，她抬起自己的手指，点在了他的眉心。
“夫君可是为什么事不开心？”
她感受着初抚上时那处蹙起的峰峦，以及她摩挲后逐渐转成的平坦，自己心头乱成团的思绪好像也被这几下轻柔的动作抚平了些许。
他沉默了片刻，才低低出声：“只是今日见夫人与父母上和下睦，有些触景伤情。”
苏羡的手在他眉间的动作停了下来，她将自己的手收回，看到了他乖顺垂着的乌黑长睫，遮掩着他那潭幽深的眸。
从最初见面时他便孑然一身，她从未听他提起过父母。她也被勾连出绵长的感伤，在眼前的这个世界里，她又何尝不是孤身一人？
苏羡身子往前挪了几寸，两人之间本就不多的空隙又被挤跑了些。她伸展双臂，在这方极小的空间里，为他提供了一个猝不及防的拥抱。
江涣身体紧绷而僵硬，一瞬间仿佛身子与四肢分离，让他感觉失去了对身体每一处的控制。
她并未说话，两人的身体也还保持着距离，她在一个刚好能用双臂将他环住的位置，轻轻拢住他的身体。
又如同抚慰孩童般，她的手落下又提起，在他的背上轻而缓地拍了两下。
那样轻的力气，如若不是他绷直的脊背敏感地捕捉着她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甚至可能被忽略掉。可这两下，却分明在他心头拍出了震山撼海的气势。
他清楚的听到心脏在胸膛横冲直撞的声音，险些就贪恋的闭上了眼睛，如若她再多停留一瞬，他大约便失了克制的力气。
可这个拥抱正如一只迷路落在人手心上的蝴蝶，刚一落下便轻巧地离去，让人来不及反应。
她已起身坐好，依然没说什么安慰的话语，只在唇边挂上一抹恬淡的笑，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着光亮，静静瞧着他。
他脑中有片刻的空白，几乎已忘记自己半分钟前究竟想做些什么。
但他也不愿去想了，至少在此刻，他不愿再去揣测夫人的拥抱里是否藏着几分算计。
他深吸一口气，捕捉着她起身时发梢散发出的淡淡的茉莉香气，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脑中却一遍遍闪过她倾身过来的画面，那个怀抱的温暖，像是仍不断蒸腾着热气，逐渐爬上了他的脸。
苏羡本未多想什么，那一刻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心境，让她想给这个看上去有些寥落的身影一点小小的慰藉，不知怎么就凑近抱了上去。
她听见两颗心的声音乱糟糟缠在一起，震耳欲聋，还想笑他太过紧张，却发现自己的手也软绵绵没了力气。
原来，声如擂鼓的心跳，其中有一颗属于她自己。
她强作镇定地起身，换上自己最拿手的训练千百次的笑，看到对面的人脸上红云又熟悉的腾起。
她数着自己的呼吸，视线却由不得自己，又向他那边探去。
这几日被犹疑捆缚住的手脚却突然感受到了松动，心底有一道低低的声音说，查下去。
无关他究竟身藏何异，她不关心组织究竟想知道什么秘密。
她只是感受到一份冲动，想知道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