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莫特城

“咦？”

看到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在自己的身后，刚刚扭过头的伊莎被吓了一跳，看向了宁川：

“列车长，您怎么突然来了？”

“列车没有出什么问题——站台那边暂时也没有人，我怀疑这边已经被废弃了。”

宁川随口说了一句，感觉自己眼前同时有着两幅光景。

莫特城之中飘扬着的黄沙和温暖的火车驾驶室之中的画面在视网膜之中堆积到了一起，但是自己又偏偏能够分辨出这两种画面的不同。

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一边这样想着，宁川一边开始打量起了自己的这具躯体。

此时的他好像是一道投影，但好像又不是。他甚至能够感觉到黄沙穿透自己身体的触感，能够闻到空气之中的难闻气味。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就像是将一个人分成了能够被自如控制的两份，让一个灵魂同时操控两具身体一般。

宁川尝试性的向着前方迈出了一步，却忽然发现自己在列车之中的身体也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想要向着前方迈步。

在撞上「独眼」之前，他站在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将自己的绝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个自己制造出的“投影”之上，然后才向着前方迈步走去。

周围的路灯闪烁着——三人漫步在迫近黄昏的街道上，周围步履匆匆的行人看到三人的穿着，脸上大多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宁川打量着周围的景色。

莫特城——也就是被称为「尘埃之城」的这座城市确实和它的外号相得益彰，即使是来到了街道之上还是能够看到在铺设着石板的道路上有着滚滚的沙尘。

在街道的两侧，一栋栋低矮的房屋拥挤在一起，在房屋和房屋之间随处可见精密的机械和深入地下的钢管。

这些钢管连接着大地，看上去就像是在从大地之中泵出了它的血液；而在一些密集且单调的巨大厂房的旁边则是竖立着一根根巨大的烟囱。

这些烟囱向外面喷吐着灰色的沙尘——不知道是夜幕即将到来，还是因为沙尘遮掩了夕阳的光芒，街道上的灯光早早的就被市政厅打开了，用温和的光芒尽可能的驱散着此处的昏暗。

“要住店吗？”

宁川三人行走在被路灯照耀的街道之上，一道声音从旁边响起。

宁川扭头看了过去，发现发出声音的是一个坐在街边店铺旁的中年人。

他的身上穿着有些微微发黄的白色衬衫，而下半身则是穿着一件有很多深且窄的口袋的深蓝色牛仔裤。

他看着似乎在漫无目的的在街道上漫步着的三人看向了自己，顿时咧开嘴笑了笑：

“唉，客人，你们是从其他城市过来的吧？莫特城晚上有宵禁的规矩——需要住店吗？”

宁川看了看自己和身边两位身上的穿着，自己和伊莎身上穿着的都是一身精致的西装，虽然和正常的“乘务员”服装有着极大的出入，但是也能够一眼看出自己几人不是这个城镇里的人。

影神的身上更是披着黑色的长袍——这样的装束在这个时代一般属于异教徒，想到这一点，宁川不由得稍稍偏过头，看向了影神。

自己路上这一路来被人关注的情况不会和自己眼前的影神有关吧？

“列车长，在下车的时候我就已经对自己进行了一定‘认知’上的伪装——”影神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响了起来：

“只要不是遇到了某些「本质」极高的神灵或者受赐者，我的伪装都不会被看穿。他们只会以为我是一个不起眼的路人，过不了多久就会将我彻底遗忘。”

嗯……那看来就只可能是我们的穿着实在在这里太过显眼。

听到影神的解释之后，宁川轻轻的点了点头，朝着自己面前的店长说道：

“什么价格？”

店长“嘿嘿”的笑了一声：“好价、绝对是个好价格——就在这边，几位跟我来？”

听到店长的话，宁川用自己的眼神询问了一下自己身侧的两人。果不其然，得到了和下车之前类似的答案。

他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带路吧，店在什么地方？”

“就在这边，这家旅馆是我一个朋友的。”店长朝着旁边努了努嘴。

旁边好像是一条商业街。

这里的气氛和外面完全不同，不少行人在街道上闲逛着，不时的在旁边挑选一些商品、或者是大声的和店铺的主人进行一些有关商品价格的“亲密”交流。

在不远处，一栋大概三层的房屋在那里矗立着，比旁边的建筑物高上一大截。

只可惜这栋房屋之中的灯光和旁边的店铺完全不一样，从第二层开始就几乎全部被浸没在了黑暗之中，只有着零星几个房间亮着灯光。

只有房屋的一层灯火通明——几张木桌子被摆在门口，一个昏昏欲睡的人影坐在门口，看上去格外的疲倦。

“这家店原来是这条街上最红火的店铺——”带着他们走到这里的店长先是这样介绍着：

“当时这家店的生意可是络绎不绝，客人。这是全莫特外城区最好的旅馆和酒馆！”

看着店长似乎还想要吹嘘什么，但是宁川却开口打断了他的介绍：

“但现在不是了。即便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多为我们的床铺多支付一枚铜币。”

从身体原主的记忆来看，这种级别的旅馆夜晚的住宿费用并不高，往往只是几枚或者十几枚铜币。

“额……您说的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被宁川戳穿了自己小心思的店长有些尴尬的笑了一声：

“实际上不只是那家店，从好几年之前开始城里的旅店就没有多少客人了。要不是老肯特反应的快，给自己旅店的一楼改成了酒馆，那他估计像其他人一样老早就破产喽……”

看着宁川看着自己有些不信任的神色，店长连忙补充了一句：“我和他老早就是朋友了，好不容易看到几个外乡人，肯定要给他介绍一下生意嘛——我也好蹭他几瓶酒。”

听了店长的解释，宁川也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看向了自己眼前的这家旅馆——这家旅馆的外墙已经有些损毁，上面看上去蒙着脏兮兮的灰尘。

不过一楼的店铺却是被擦得很亮，店里闪烁着温暖的火光和灯光，几个客人坐在吧台前面边聊天边喝着麦酒，看上去好不快活。

而酒馆的大门口，看到几个人走了过来，那个趴在桌子上的疲惫身影则是睁开了自己睡眼惺忪的眼睛：

“谁啊？”

听着他醉醺醺的声音，店长顿时气不打一处：

“有人住店——老肯特，别在这躺着的了。有人来了，你那二楼可以开张了！”

“住店……？”老肯特有些浑浊的眼珠悄然的转动了一下。在看到了眼前几个穿着有着明显不同的人后，他的眼睛徒然睁大：

“终于来客人了？还是三位？”

在看见了他们之后，老肯特似乎顿时亢奋了起来，一时间甚至忽视了带这些人过来的朋友：

“三位要住店吗？不用多少钱——三间屋子附带一顿晚餐，三人份的——一共一枚银币就够了！”

“老肯特你怎么抢我生意？”店长看老肯特开始熟练的揽客，顿时有些急了：

“这些客人还是我带过来的！”

“……”老肯特愣了一下：“还额外附带三瓶麦酒！哦，小孩子不能喝酒的话可以换成小麦果汁……”

看到这一幕，宁川无声的叹了口气：

“走吧，给我们找三间安静一些的屋子。”

那个店长还在拼命地挥手：“别忘了之后有空来我这边啊！我家主营日用品和食物——一日三餐都可以来我这里解决！”

“……”

宁川有些无奈的收回自己的视线，抬脚走进这间“旅馆”——尽管他一眼看起来并不像是一间正常的旅馆。

在一楼的大厅中摆放着许多的座位，但只有靠近吧台的地方零星的坐在几个人，这些人听见门口的声音，纷纷转过头来，然后脸上便挂上了些许的诧异：

显而易见，他们为之诧异的对象显然是这三位“外乡人”的到来。

“老肯特，他们是……”

一个坐在吧台前的年轻人有些错愕的开口朝着自己眼前的老肯特问道。而老肯特则是高挺着自己的胸膛：

“今天来这里的住客——哈！我就说我的招牌还在，这里就是‘肯特旅馆’、不是什么‘肯特酒馆’！”

老肯特在旁边的吧台内部摸索了一番，从一个上面已经积了厚厚的灰尘的箱子里面拿出了一大串的钥匙，从中取下三把：

“几位客人，请跟我来……下面这边的小混蛋有些吵了，我带你们去找找你们的房间——哦，好久都没人住店了，我得给你们稍微清理一下卫生……”

走上木质的楼梯，老肯特很快就找到了那钥匙对应的三个房间。

相对于下面的吵闹来说，这三个房间在横向位置上距吧台有着很远的距离，让下面的噪声几乎影响不到三人的睡眠。

“您几位先住着，房费不急着交……我去给你们准备下晚餐……”

在将三人带到房间之中后，老肯特就自顾自的向着楼下走了过去。

看着伊莎朝着自己投来了有些困惑的目光，宁川用手摸了摸伊莎的头——结果在一不小心穿了过去之后他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一个投影。

伊莎愣愣的看着自己眼前的宁川宛若一个鬼魂一般用手穿透了自己的脑袋，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故事，有些紧张的开口向他问道：

“列车长，您怎么了？您的身体怎么突然碰不到东西了？”

“一点小小的魔法。”宁川轻描淡写的说道：“我的身体还在列车之上，现在这具身体是用魔法创造出来的——毕竟常年漂泊在外，自然也学会了一点小把戏。”

他没想到的时候还好，但现在一想到自己并不能触碰周围的东西，就莫名的有些心痛：

早知道之前就订两个房间了啊……

就在这时，伊莎歪了歪脑袋：“列车长真厉害！不过既然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只需要订两个房间就够了？”

宁川：“……”

在被指出自己的失误之后，他觉得自己的心更痛了。

在心中暗地叹了一口气，宁川开口说道：

“在老肯特把我们的晚餐送过来之前，我简单的说一下我们明天的安排。”

此时三人齐聚在宁川的房间之中，在宁川开口之后，伊莎和影神就坐成了一排准备倾听宁川的安排，看上去充满了仪式感。

“首先，今天的时间已经不早了，为了大家的安全考虑，晚上最好不要出门——我们毕竟不清楚这座城市的状况。而且听那个店长的话，这座城市可能还存在着……官方的‘宵禁’。”

宁川越说感觉越怪。在他继承的记忆之中，绝大多数的城镇和城市都不存在“宵禁”。

贵族区之中不存在宵禁这个概念，而平民大多是担心入夜后被人抢劫或是袭击，所以自发性的在进入黑夜之后就回到自己的家中。

而另外一个奇怪的原因嘛……就是影神逐渐怪异的目光。

他，或者「祂」似乎在用眼神问自己：

您是认真的？

宁川叹了口气，他现在几乎可以完全确定影神和上一任“列车长”相熟了：

“好吧，就当是为了安全。”

宁川停顿了一下，接着开口说道：“明天我们需要去采购一些物资——包括王国的地图，包括一些书籍和食物以及干净的水资源。”

“没有问题吧？”

宁川左右看了看，伊莎和影神都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有异议。

在又补充了几句之后，宁川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多少是有些口渴了。

就在这时，“咚咚”的敲门声在门口响起，老肯特苍老的声音随之传来：

“客人，你们都在这边啊？难怪我刚才敲门没人回应……”

“请进。”宁川开口说道：“门没锁。”

随着“吱嘎”一声，老肯特推着个老旧的推车向着房间内走了过来。他一边走着，一边小声的说着：

“你们的晚餐来了……我看那两间屋子里面都没人，还以为你们嫌这里条件不好，准备换个旅馆呢。”

“不用担心，老先生。”宁川随口说道：“我们对这里很满意——说起来，今天的晚餐是什么？”

“哦！那就好。”老肯特一边说着，一边揭开了推车餐盘上的罩子：

“一碗奶油蘑菇汤，一条面包和一杯啤酒。相信我，肯特旅馆的服务是最好的……”

罩子被揭开了。

在看到那里面的东西时，宁川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用手轻轻地捂着身高不足以看到小推车上面的伊莎的眼睛，自己则是看着餐盘上盛放的食物，严肃的开口说道：

“这是什么？”

一条条黑红色的细长小虫纠结在一起扭动着，在餐盘之中形成了一滩凸起的、形状神似长条的“面包”；在“面包”的旁边，则是摆放着一个普普通通的木碗——但在这碗里却是盛着粘稠宛若血液的液体。

只一眼看上去，就会感到强烈的不适。

那不是食物，但老肯特毫无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