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尘埃之城的阴云

“奶油蘑菇汤，面包和啤酒啊……”老肯特看着宁川有些严肃的表情，一时之间有些发愣，下意识的开口对着他说道：

“客人，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如果嫌这里的饭菜不好，我也可以去别家帮你们买的……”

说到这里，老肯特的语气之中甚至多出了些许哀求的神色：

“客人，请不要去别家店里……肯特旅馆已经有三年没有开张了，我答应了我的妻子要把这家店越做越好的……如果你们不满意，我也是可以给你们减少一些房费的……”

宁川看着老肯特有些佝偻的身体，默默的在自己的心底叹了口气——影神略显低沉的声音从他的耳边传来，只有他能够听见：

“列车长，这里有问题。”

“我知道。”

宁川小声的回应了一句。

显然，眼前的这位老人——尽管他似乎是一个中年人，但是常年的辛劳和不知名的污染已经让他的身体产生了超过正常的衰老——他现在受到了某种认知上的污染。

最少，他能够指着自己面前这一大堆看上去像是地狱里面的恶魔才敢吃的玩意说成是面包和汤。

恐怕指鹿为马都不是这么指的。

宁川深深的吸了口气，在稍作酝酿之后便开口说道：

“放在这里吧，我们不会离开的——只不过我们不需要啤酒，你可以直接拿走。”

听到宁川的话，老肯特的脸上重新绽放出了笑容：

“那好，客人你们几位吃完饭将盘子留在房间就好了，明天中午的时候我来收拾……各位好好休息、好好休息。”

说罢，老肯特就将托盘上的东西摆放在了旁边的木桌上，就在这时，宁川却喊住了老肯特：

“稍等一下，肯特先生。”

老肯特回过头，神色似乎有些迷茫：“怎么了，客人？”

“我找你打听些事情。”宁川说道：“你刚才说，这里三年没有开张了？”

老肯特犹豫了一下：“……啊，是的。”

“其实，从4、5年前这里的生意就开始坏起来了……很多同样做旅店的老板都转行做别的了，这边只有我一个人在坚持……我答应了那婆娘的。”

老肯特絮絮叨叨了好一会，才再次开口说道：“客人，你说奇怪不奇怪？就像是莫特城忽然被人遗忘了一般，一下子都没有外来者进城了。三年前有几个，然后就是你们三位了。”

“……确实奇怪。”宁川听着老肯特的话，决定结束这个话题：

“或许是通向莫特城的列车轨道出现了一些问题？”

“这也不应该啊……我下次再去市政部门问问吧……”老肯特见客人没有了再问问题的想法，也很有眼色的推着小推车向着外面退了出去。

门被影神“咔哒”一下关上，他向着木桌那里看了一眼，被遮掩起来的脸上都出现了些许明显能够看出的嫌弃之色。

“恶魔的味道……列车长，这些东西被污染了。虽然也能够作为食物，但吃这些变质的东西对神话生物来说也不太健康。”

“恕我直言，伊莎恐怕不能吃这些东西——虽然对您来说这样的食物的确无害。”

虽然不知道影神口中的“污染”究竟是什么，但这些组成了食物的那些恶心虫子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的食物。

宁川稍稍弯下了腰，开口朝着自己身侧的伊莎说道：

“伊莎，等会我会松开手……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害怕。”

伊莎正竖着耳朵在听着两个大人的交流，忽然听到列车长在和自己说话，这让她瞬间回过神来：

“好、好的！”

眼前的黑暗缓缓消失了，真实的世界逐渐出现在了伊莎的眼前——列车长松开了手。

伊莎看着眼前熟悉的房间，和之前房间里面的摆设不同的唯一一点就只是在桌子上摆着的餐盘。

这让伊莎的心中忽然浮现出了些许困惑：所以，刚才列车长为什么要捂住我的眼睛？

在宁川的引导下，伊莎的目光很快就看向了不远处的木桌。

在木桌之上，散发着油润光泽的长条面包静静地躺在托盘之上，似乎散发着黄油烘烤的香气；木头制作的碗中盛装着奶白色的液体，几块被切碎的蘑菇在那上面静静地漂浮着，隐约发出了诱人的奶香。

然而，就在目光移向餐盘中央，想要仔细看向餐盘内的食物之时，伊莎却感觉从自己的眉心正中忽然传来了轻微的刺痛，在这种轻微的疼痛作用下，伊莎只觉得自己眼前的景象产生了些微的扭曲。

伊莎睁大了自己的眼睛，这样的感觉她很熟悉——在五年前她第一次见到“主”的时候，眉心传来的便是这样的强烈刺痛。

眼前的景象不断地跃动着，几乎就是在下一刻，伊莎就知道了为什么列车长在刚才老肯特送来食物的时候要捂住自己的双眼：

那些看上去香气扑鼻的食物在她的眼中此时已经完全变了一幅模样，怪异和血腥的味道钻入了她的鼻腔之中，让伊莎感到一阵反胃。

伊莎不由得喃喃自语了一句：

“……这是什么？”

“如你所见，这才是这些食物……原本的样子。”宁川轻轻的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了自己身侧的影神：

“弥塞先生，我不是很了解这里产生的污染，但你觉着这里还有多少正常的食物？”

“……几乎不存在。”影神回答道：

“整座城市之中似乎遍布着某种‘污染源’——让这里的居民认为他们平时所吃的东西还是正常的、健康的食物，但是这些东西的本质已经改变了。”

宁川搜刮了一下自己的记忆：

“那这里的教会呢？在我的印象之中，这样的城市里面会设有大型的教堂，其中必然存在大量的神职者——包括拥有真正力量的那些。”

宁川这次并不是在询问影神，因为影神在他话音刚落之时就轻轻摇头，表示自己这个在异空间生存了漫长时间的老古董对此并不清楚这个时代教会的情况。

而一边的伊莎看到列车长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自己之后，她有些紧张的吞了口唾沫：

“是的，教会在这样的大城市之中会设置最少一名主教以及众多的教廷猎魔人和审判官，这些猎魔人和审判官都受过教会的培养，有着神灵赐予的非凡力量。”

“原来如此。”宁川喃喃自语了一句，看向了伊莎：“你现在饿吗？”

从伊莎上车到现在，实际上已经过了接近一天的时间——而伊莎几乎是滴水未进。

伊莎舔了舔自己发干的嘴唇，本来想要说自己不饿，但是在看到了宁川的视线之后，伊莎还是诚实的点了点头：

“饿。但我不想去教会……我会被教会抓回去的。”

宁川点了点头，朝着伊莎说道：

“这些被污染的食物暂时不能食用，谁也不知道将这些东西吃下去之后会发生什么。”

“不过，我刚才检查过了，虽然食物不能食用，但是这里的水源还有一部分是没有被污染的干净水源。伊莎，稍微补充一些水分，我明天去教会看看这里的情况。”

宁川停顿了一下，做出了相对谨慎的决定：“如果这里的教会之中也没有储存食物，我们就提前离开这一站，去下一座城市再补充食物。”

听着宁川的话，伊莎悄咪咪的松了口气。

而一边的影神双手上已经燃烧起了点点黑色的火焰，这些火焰就像是一道影子一般将那些正在蠕动着的虫子完全吞没，淹没在了阴影之中。

宁川听到那边的动静，不由得侧过头看了过去。

一时间，他甚至在影神那遮住了大半张脸的兜帽之下感受到了某种说不出来又一眼可见的表情。

非要形容的话，那应该就像是吃了一嘴蟑螂后感受到蟑螂体内的细小子嗣在嘴里爆开的感觉。

“……你还好吗？”

宁川迟疑了一下，还是试探性的问道。

“……还好。”过了半晌，影神似乎缓过劲来了：

“这些‘食物’上的污染比我想象的严重，我没有将这些东西吞入我的「阴影」之中——我本来以为这只是一些恶魔的小伎俩，但看起来，这是那只侵入了这里的恶魔借助某种东西对这里的改造。”

影神的目光向着伊莎所在的位置小小的偏移了一下，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被利用的这种力量属于众神年代之前就诞生邪神……”

宁川沉默了半晌，望向了补充完水分回来有些忐忑的伊莎：

“睡吧，伊莎。我先回列车一趟，你好好休息。”

……

莫特城的街道上，此时路边的灯光已经亮起。电力在缆线之中流淌，让路灯发出了洁白而温和的光。

在这灯光的照耀之下，“商业街”最外侧的小店之中，店长有些疲惫的将店门锁好，清点了一番今天的收获，不由得嘟哝了一句：

“生意越来越差了啊……”

在他周围的货架上，一只只虫子在那里蠕动着：有的分成长条，有的则是变成了一团烂糊的血肉。

在这些蠕虫的中间，一些外包装或是破损或是完好的商品整整齐齐的摆放在那里，在一片血色之中显得别树一帜。

店长站在血肉模糊的商店之中，却对此毫无察觉。

就在此时，“咚咚”的敲门声从门口响起，这敲门声似乎有着某种规律，听到这声音之后店长呆立在原地，身体颤抖了起来。

过了半晌，他才发疯一般的跑向了店门口，猛然将已经上锁的大门一把拉开。

他用力有些过猛，铁锁和门发出了剧烈的碰撞声，拉开门一看，却发现眼前空无一人。

“在找什么？在找我吗？”

就在这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从店内传来。

店长猛地回头，发现一个身上穿着黑色长袍，脸上带着一个形状扭曲的白色面具的人坐在那里。

“你违规了，西蒙斯店长。”

黑袍邪教徒语气平静的阐释着事实：“你真以为你的小动作能够遮掩吾主的视线？在他们来到莫特城的瞬间，吾主就察觉到了他们的行踪。”

“……我没有背叛吾主！”西蒙斯低着头辩解道：

“我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同胞们选中的对象。”

黑袍邪教徒叹了一口气：

“西蒙斯啊西蒙斯，你什么时候才能够改掉你的毛病？”

“食物已经不够了，「丰饶教会」的那群鬣狗又将莫特城之中仅剩的食物死死的把控在自己的手里。如果不献祭这些外来者，难道又要让我们献祭自己的同胞？”

“想想那些还在挨饿的同胞，想想他们……他们哪个不比这些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重要？”

听着黑袍邪教徒的话，西蒙斯眼中浮现出了些许挣扎的神色，他仿佛用尽了自己的一切力量才说出了一句话：

“可是，最少放过那个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她还小，她也能够成为我们的同胞。”

黑袍邪教徒沉默的说道：“想想你的女儿吧，西蒙斯。你的女儿没能活下来，你又凭什么能让别人活？”

说罢，黑袍邪教徒似乎觉得刚才的语气有些过于严厉，又补充了一句：

“但如果你愿意将你的食物份额分给那个女孩和同胞——主祭可能能够给你破例。”

“说说吧，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他们三人从什么地方来，身上有什么特征、携带了什么武器？”

“……我送他们去了肯特旅馆。”过了半晌，西蒙斯才开口说道：

“两个大人，一个孩子。领头的那个人和那个女孩身上穿着的像是贵族们的衣服，还有一个人穿的很普通，我没什么印象……”

“我明白了。”邪教徒思索了片刻：“丰饶教会的鬣狗可能也已经注意到了这些人……为了我们的同胞，我们必须要抢在教会之前动手。”

他有些不放心的补充了一句：

“你回来的时候，有看见疑似教廷的人出现在附近吗？？”

“使者，你放心，绝对没有。”西蒙斯低头说道：

“商业街没有出现什么生面孔，而那些熟面孔大部分都是我们的同胞，不会有教会的鬣狗混入其中……您怎么这么问？”

邪教徒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了一把银色的钥匙，用其在墙上画出了一个门框的样子：

“我察觉到了一点点的被窥视感……可能是吾主给予我的警示。”

在门框成形的同时，一扇门就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看着西蒙斯不管看了多少次都有些惊讶的神色，邪教徒自如的扬了扬下巴，朝着他说道：

“走吧，去见主祭大人。回来之后，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这对你没有好处。”

“……明白。”

西蒙斯深深的吸了口气，认命一般的跟着邪教徒走向了虚幻的门扉。

宁川的身体在空中迅速的凝聚，他看着西蒙斯的动作，稍作思考，同样也跟了上去。

邪教徒确实很谨慎。

邪教徒的“拜访”真的隐秘到没有被别人发现——但他现在不太可能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