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投影
“「B-173」次列车”——最少车票上是这么写的。
和伊莎的「C-001」截然不同的车次，这毫无疑问的触犯的「规则一」。
「1.本趟列车是旧日专列『C-001』次列车，车票上绝不可能出现其他车次，如果见到不同的车次，请无视。」
可是，列车也认可了这张车票的正统性，说明影神也是这辆列车上的乘客。
在信息不足的情况下，宁川只能大胆而谨慎的猜测：影神获得这张车票的时候，列车的列车长还是另一个人，是自己某种意义上的前任。
那个时候，这辆“专列”还在稳定而正常的按照路线行驶，并且最少行驶了一百多次。
一直到某个时间点，这辆列车才坠入了黑暗，待自己来到这里之后才得以“重启”。
忽然，宁川注意到了一点：
“「规则一」并没有说明拿着不同车次的车票上车会怎么办……难道说，这只是一个对于列车长的提醒？”
“只要列车长认可车票，乘客就不会失去乘客的身份？”
宁川喃喃自语了两句，在得不到更多信息的情况下，他稍显无奈的摇了摇头，朝着「独眼」问道：
“「独眼」，我们现在距离下一站还剩多少时间？”
锅炉上面的金属再次像之前一样裂开，「独眼」从中钻了出来，在短暂的停顿后给出了计算后的回答：
“还剩4个小时，列车长。”
宁川估算了一下时间，准备先去和自己列车之上的这两个“原住民”——也有可能是一个——聊聊天，了解一下这个世界上的常识。
而且，现在摆放在宁川面前的继“食物不足”之外还有一个严峻的问题：
这两位乘客的车票都没能给他带来收入，他必须要想个办法在自己的列车上找到一些东西，借此来在停靠在下一个城镇的时候交换一些生活物资。
当然，如果能够遇到几“只”列车能用的“燃料”就更好了——作为和列车共感的列车长，缺半截身子的感觉实在不是太好。
……
宁川推开车厢的分割门，发现此时的乘客车厢之中一时间有种诡异的气氛，抬头望向了伊莎和影神所坐的位置：
此时伊莎坐在柔软的皮质座椅上，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坐在另一张桌子后面身披黑色长袍的影神，看样子还是对这个身高两米身披黑袍的怪人感到有些畏惧。
而影神则是对伊莎的神态没有丝毫的自觉。他即使只是坐在那里也显得极高，轻轻的垂着头颅，似乎是在小憩、又似乎是在注视着伊莎。
但是，这两人此时却是坐在了同一张桌子边。在两人面前的桌子上此时正摆放着几枚闪闪发亮的东西。
不过，在听到门打开的声音之后，不管是伊莎还是影神都同时转过头，将自己的视线转向了宁川所在的方向。
伊莎连忙站起身，行了一个异常复杂优雅的礼仪：
“列车长。”
宁川原本想要尝试回礼，但是在心中模拟了一下这个动作之后还是觉得最好不要强行尝试比较好。
“坐吧。”宁川笑了笑：“你们相处的很融洽啊。”
说罢，宁川就先一步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而影神则是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语气之中似乎带着几分笑意：
“当然，她是个好孩子。”
宁川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了那本列车日志，平放在了自己面前的桌子上：
“两位，列车的下一站是「尘埃之城」莫特。列车准备在那里进行一次长时间的停靠，时间大概在12~24小时。”
“这次停靠，是需要对列车上的物资进行一轮补充，希望二位可以谅解。”
“因为这个原因，影……弥塞先生你可以在列车周边自行或者列车上暂作休息，也可以和我们一起进入莫特城。具体时间我会在晚上靠站前一个小时进行通知。”
宁川说完，便再次开口朝着伊莎说道：
“伊莎你和我一起去采购物资，这也是乘务员的工作——你应该知道大致的物价吧？”
伊莎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而影神却是露出了一副惊讶的表情：
“您准备下车？”
看着影神似乎有些惊奇的样子，宁川一时间有些奇怪。不过他只是轻轻点头：
“对，怎么了？”
影神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不，没什么。我和你们一起去莫特城。”
“好，那我就安排一下列车的行程……”宁川在列车日志上记录着，随口问了一句：
“说起来，这是什么？”
他指的是摆放在桌子上的那些闪闪发光、形状姿态各不相同的小物件。
“哦，那是我的一些收藏品，是之前我的一些……朋友，献祭、不，赠送给我的。”
影神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口误，将自己的右手径直的伸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周围顿时有着幽深的阴影在空气中扭动、浮现，很快，影神翻过手掌，将手心之中的东西展示了出来：
“你看，列车长。就是类似这样的东西——伊莎，你能够认出来这是什么吗？”
在他手心的是一枚枚大概有成年男性拇指大小的银币。
在每一枚银币上都镌刻着繁复的花纹；在花纹的中心，用精巧的工艺压制出了一个凹凸起伏的头像。
宁川和影神对视了一眼，显然，宁川继承来的记忆之中并没有这种制式的银币。
市面上的银币做工不算太过细致——最少没有细致到影神手中银币的这种程度。
宁川感觉影神在用一种鼓励的目光看着伊莎，一时间有些疑惑。
就在这时，伊莎细细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似乎是在鼓起了勇气之后才敢于开口：
“弥塞叔叔，我好像见过这样的东西，可以给我看看它吗？”
听到伊莎的请求，影神轻轻颔首，小心翼翼的将其中一枚银币摆放在了桌上。
宁川本来以为这只是这个年纪的少女的一点好奇的小心思，然而伊莎却是在拿起了那枚银币之后仔细端详了一下：
“嗯……这确实不是铎玛王国的银币。看它的样子，也不像是哈力克提王朝的制式……”
伊莎做出了思考的样子，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一样。过了片刻，她一拍脑袋：
“对了，它是‘众神年代’的钱币。这个时代的钱币留存很少，也几乎没有记载。”
听着伊莎的话，不管是宁川还是影神都有些发愣——宁川不由得开口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你专门研究过古代的钱币？”
“啊？”伊莎眨巴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我其实不是很了解这些……但这和我家里的那枚长得一样。”
“……啊？”
这次轮到宁川疑惑了。他忽然意识到伊莎可能和自己想象的不同，并非某个贵族的侍女。
她应该是个贵族家中的小姐。
“不只是钱币。”在一片寂静之中，影神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温和的说道：
“列车长，刚才的气氛有些尴尬，我就给她看了看我的收藏品——没想到，其中的绝大多数她都认出来了。”
因为列车也不用宁川自己操控，所以他也干脆坐在这里看着伊莎和影神玩起了认东西的游戏。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打开了话匣子之后，有些无聊的三人也开始闲聊了起来。
不过，虽然影神和宁川身上都有着非人的特质，但是考虑到伊莎的身心健康，他们都选择了克制——没有去讨论一些能够让正常人类发狂的禁忌知识。
比如说，和那片“黑暗”相关的东西、和“恶魔”有关的信息或者关于列车本身的事。
窗外的景色随着列车的前进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随着列车的行进，周围的旷野之中逐渐出现了一根根高耸的巨大烟囱，周围堆积的灰白之色也显得淡了许多。
随着一声机械的声音响起，宁川也站起身，一边招呼着伊莎守候在车门旁边，一边向着火车头的位置走了过去。
前方即将到达火车的第二站，相对于抵达多玛利亚城时的生疏，现在的宁川明显熟练了许多。
他借助列车头之中的观察窗向着外面看去。
前方是一个看上去不算太大的城镇，这个城镇的周围尽是低矮的楼房，一根根烟囱在城镇的四处“生长”着、向着外面喷吐着灰黄色的烟云。
外面的地面和之前所见到的地面已经有着不小的差距，这里的土地显得更加松散、发灰发黄，宁川甚至能够感受到列车碾过轨道时碾碎的沙尘——
要不是眼前的建筑物充满了一种钢铁般的拼凑感，宁川都要怀疑在这黄沙背后会不会蹦出来十来个起大狙的耗子……
列车行驶的速度逐渐减缓，最终完全停稳。
此时周围的天色已经有些昏暗，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天就会彻底黑下来。
如果车上只有他和伊莎的话，那宁川估计会选择先留在车上等待明天早上再去补充食物——这个时代的治安可没有多好。
不过，之前列车倒是临时停靠了一次，从异空间之中接到了这个疑似为神灵——或者说神话生物的「影神」。
所以，宁川决定问问两个乘客的想法。
“都可以啊……”
听到宁川口中的“担心危险”之后，影神狐疑的看了一眼宁川，眼神之中似乎在说“您是不是在逗我”一类的话；
而伊莎则是没有一点紧张，准备背着包和列车长一起下车。
在得到了两人（？）的想法之后，宁川只是嘱咐了「独眼」几句就准备走出列车。
列车停靠的站台上此时已经点燃了一盏盏不算太亮的灯。随着列车门缓缓打开，站台上的景象也完全暴露在了众人的面前：
这座站台相当简陋，站台旁边只有着几根看上去腐朽严重的金属栏杆，那些燃烧着的油灯则是被悬挂在金属栏杆之上，倔强的散发着光与热。
宁川最先踏出车门，有些难闻的味道顿时钻进了他的鼻子之中。他的目光随即望向了远处那甚至有些垮塌的小型建筑之上——那似乎是站台工作人员居住的地方。
他向着前方走了几步，却忽然发现有什么不对的感觉。
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越发沉重，让他难以继续向前移动。
宁川尝试向后退了两步，这个时候他的动作却相当轻松，就像是在正常行走一般。
但就在这时，他却发现影神和伊莎都走到了他刚才所在的位置，并且再次向前走了两步。
伊莎还有些诧异的扭过头：
“列车长，您怎么停下来了？”
见到眼前的这一幕，宁川稍稍的睁大了自己的眼睛，他本来以为是这里有着什么超凡力量的作用，但没想到是自己的原因？
自己无法离开列车太远？
这就是之前影神那么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原因？
宁川思索了片刻，朝着伊莎摇了摇头：
“我认为，我还是要留在列车上。这里的站台有些问题，我等会要和这里的工作人员说明一下列车调度的情况，再检查一下列车目前的状况。”
……我总不能说，我没办法离开列车吧？
宁川在自己的心底吐槽了一句，目光转向了站在伊莎旁边的影神。
影神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开口说道：
“那我和伊莎一起去给列车补充食物，您等会来找我们可以吗？”
找你们？我怎么找你们？宁川在心中没好气的吐槽了一句，脸上依旧保持着严肃：
“好。”
“列车最少会在这里停留24小时，弥塞先生（影神自称），麻烦你带着伊莎去采购足够数量的食物和清水。”
宁川补充了一句：“我如果检查好了列车的状况，我会来找你们。”
伊莎点了点头，看上去格外信任宁川，让宁川一时之间有些汗颜。
看着两人的身影向着站台外走去，宁川不由得发自内心的叹息了一声：
自己怎么就没法离开这辆列车呢？
我总不会穿越成列车精了吧……
想到这里，看到伊莎和影神彻底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之中，宁川一时间有些怅然若失，郁闷的走回了列车之上。
他一边走着，一边琢磨着影神的话：刚才影神那笃定的语气就像是他见过某任无法离开列车的列车长用某种方式“离开”过一样。
那么，影神所熟悉的那个前任列车长所能够做到的事情，我是不是也能够做到？
想到这一点之后，宁川的思路霍然开阔，快步的向着列车的驾驶舱走了过去。
“向您致敬，列车长。”
「独眼」的精神状况似乎更好了一些，向着宁川开口问好。
不过，宁川没有回应「独眼」——因为几乎在宁川踏入驾驶室的同时，他就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原本他能够感知到的范围只是整辆……不，现在剩下的半辆列车。
但是此时此刻他却能感知到在列车之外还有着一种“联系”。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一片漆黑之中忽然出现了一点强烈的光芒一般，猛烈且无法忽视。
在这种感知之中，宁川顺着这种感觉将自己的“视线”延伸了出去，投射到了那点联系之上。
下一刻，他的视线就顺着这些“联系”跳跃到了远处——那是远离列车的地方，“伊莎”所在的位置。
他的身影顿时出现在伊莎的身后，像是个幽灵一般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