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愿师尊早日战胜心魔
季长青低垂下头，不敢再看。
他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师尊竟已色欲心魔缠身！
若坐视不理，她不仅会行功失控、经脉受损，甚至有走火入魔的风险，多年修炼成果恐将毁于一旦。
且师尊不仅未意识到危险，甚至荒谬地怀疑是他炼的丹药有问题！
他向来正直可靠，为人光明磊落，怎么可能将清心丹炼成催情丹呢？
今日，即便明言真相可能触怒师尊，身为深受师恩的大弟子，也不可不直言犯谏！
“依弟子观之，是师尊被欲望心魔所惑，动了春情。”
季长青犹豫半晌，还是鼓起勇气，咬紧牙关，一字一顿地吐出这句话。
“你说什么？”
庄雨眠满头青丝挣脱鎏金錾花发簪，无风自飘散。
她明眸眯成狭长的一条缝，其中有狂风暴雨在酝酿。
静室四角的风铃被无形的威压震得叮咚作响，焰火也在暖炉内剧烈摇晃。
“清心丹虽能平抑心湖，但终究只是辅助，师尊应当内省己身，闭欲息念。”
季长青叩首深拜，劝谏的话语颤颤巍巍地滑出喉咙。
“怎知不是你炼丹有差错？亦或者，你有意为之？”
庄雨眠站起身踱步到季长青跟前，看着跪伏在地的得意弟子，语气微冷。
她身为筑基巅峰修士、三品炼丹师，心境造诣何其高深。
加之多年来清心寡欲，孤心向道，从未对任何男子动过尘心，岂会平白无故为色欲侵扰。
这般轻微的脚步声落在季长青耳中却宛若雷鸣。
“弟子一身本事皆是师尊所授，弟子为人若何、丹术怎般，师尊岂不知？”
季长青倔强地开口，抵死抗拒不白之冤。
庄雨眠微微一愣。
是了。
季长青十六岁入药仙宗，方月余即首试炼丹成功，相较之下，寻常弟子没有三两年都无法初窥门径。
随后他更是高歌猛进，今年不过二十四岁，便已臻至一品丹师极致，宗内所藏一品丹方他无不精通。
他虽天资卓越，但平素并无骄矜，待同门亲厚真挚，这才被公推为大师兄。
唯憾数日前，他冲刺炼制二品丹药失败，竟至跌掉境界，实令人扼腕。
思及此处，庄雨眠不免蹙眉轻叹，颇觉痛惜。
“何况，以师尊修为，寻常媚药，岂能欺瞒法眼？”
季长青见她久未吱声，慷慨激昂补充道。
指间石戒在烛火映照下闪烁着幽光。
无人知晓它才是罪魁祸首。
庄雨眠闻得爱徒此话，亦深以为然。
她察觉体内有异，便查验了其余清心丹，跟普通丹药并无二致。
只是怒火攻心之下失却理智，才立刻遣人唤来季长青问责。
“许是为师误会了。”
她语气转柔，带着几分歉意。
“你那枚戒指，为师翻遍经史典籍，也未曾查明。”
庄雨眠款步走回，拨雾般掀起帘子，重新落坐蒲团，温声道：“改日得暇，为师去拜访傅、水两位真人，询问一番。”
笼罩周身沉凝如固的压力如潮水般消逝，季长青直起身。
“多谢师尊。”他抹了一把眼眶的热气，声音略带哽咽：“都怪弟子莽撞，不该贸然冲击二品炼丹师，引起灾劫。”
他知晓，庄雨眠口中的两者，正是乐浪郡唯一的金丹真人傅辞砚，和坐镇鹤翎郡的金丹真人水素心。
金丹真人地位尊崇，可不是等闲能随意叨扰的。
为他这个已经半废的弟子作这般考虑，庄雨眠可谓是尽心尽力了。
“嗯......”
庄雨眠正欲勉励他几句，细若蚊呐的一声低喘忽然从红唇按捺不住地溢出。
“你退下吧。”
庄雨眠面色微变，并未再给季长青谢恩的机会，急急催促他离开。
“望师尊早日战胜心魔。”
季长青似有所悟，诚挚一福，倒着身子退出房外。
门扉啪地在脑后合上。
庄雨眠耳廓微动，听得季长青已远离，长出口气，迈着小碎步来到置物架前。
她自无数丹书经籍底下抽出一方深藏的玉匣，打开。
里面赫然躺着一根角先生，其由白玉制成，呈圆柱状，通体半直微弯，顶端膨大。
“奇哉，难道近来心境果有滑落？方才竟对着那个毛头小子思了春......”
庄雨眠银牙暗咬，握住许久未曾用过的角先生，狐疑地喃喃自语。
感受着体内汹涌难抑的炽热，她不再犹豫，撩开丹袍下摆。
一时间，幽暗石室内所有的烛火都似失去颜色，唯余她泛着圣洁而旖旎的光彩。
......
室外仍是暴雨。
季长青踏入泥水里，湿冷的雨泼上肌肤，暖炉裹出的那点温热顷刻蒸发，整个人在一瞬间湿透。
忽然，指尖一阵刺痛穿来，石戒的环扣深深嵌紧，他动手试着拔出，竟严丝合缝，分毫难动。
继而眼前直冒金星，仿佛有“逆乱阴阳，倒反丹罡”八个雄浑厚重的大字，带着横跨时光长河、纵贯古今未来的亘渺鸿蒙道韵扑面而来。
头晕目眩之际，虚幻的说明手札在季长青眼前徐徐展开：
【药尘戒：逆转药效，再造新丹。】
【每炼出新品歪丹并被他人服用，可自动抓取首位服食者的最强仙法。】
接着又弹出本次歪丹效果的介绍：
【催情丹：服之，体热如灼，欲潮春动，解情思锢，破心防垒，有情者爱意绵，陌路者生绮念。】
还不等季长青反应过来，伴随着“叮”的一声脆响，一部名为《庄太公临湖观剑贴》的神通便无端浮现脑海。
他微微一愣，认出这是师尊庄语眠的家传剑诀，传闻乃庄家始祖偶观绝世剑仙太湖斗剑而悟。
季长青喜极而泣。
挂，你终于来了！
等你等的好苦啊！
二十年了，你知道这二十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兴奋过后，季长青面色古怪，大惑不解。
手札并未言明如何逆转丹效。
自己当时究竟是怎么把清心丹炼歪的呢？
蓦地，季长青忆起不久前还在师尊面前侃侃而谈什么走火入魔、什么请师尊戒色......
听到身后聆音室内隐隐约约传来师尊压抑的低吟浅唱，他不敢再待，心虚地疾步窜出院门。
檐下，一道壮硕的身影正在等他。
“大师兄，可算找到你了。”
庞大帅粗声粗气的嗓音响起，络腮大胡抖落淅沥的水滴。
“庞师弟，何事这般急切？”
季长青露出微笑，迎向来人。
“我近来尝试炼制聚气丹，总不得其法，求大师兄教我。”
庞大帅黝黑面庞浮现一抹惭色，挠了挠头，瞪铃般的大眼不自在地飘忽。
“走，去炼丹房，我为你演示一番。”
季长青爽快答应。
两人穿过九曲回廊，来到演丹堂。
其占地广大，堂内宽阔，无数炼丹室被石壁隔开，穿着丹袍的身影往来匆匆。
季长青挑好一间空置的丹房，迈入其中。
庞大帅忙不迭地取出早已备好的炼丹材料。
季长青收敛心神，驾轻就熟地将星陨铁投入石臼。
继而用捣药杵耐心研磨，直至整块陨铁被碾碎成细小的灰黑颗粒。
接着他如法炮制，将月棂草和红髓果汁液提炼出来，放置在陶瓷药罐中。
季长青到底境界跌落，不一会便有些疲惫，他动作吃力地继续捣药，被陨铁灰呛得直咳嗽。
庞大帅面色微黯，哽咽道：“大师兄，你现在不做鸭子了吗？”
“为兄现在身体虚弱，做不得咯。”
季长青苦笑一声：“庞师弟，你若有意，为兄将做鸭的法子皆传授于你。”
“我笨手笨脚的，不是做这行的料，怕服务不好同门，砸了师兄招牌。”
庞大帅眼底掠过一丝愧疚和感伤。
但旋即被决绝替代。
季长青并未注意到师弟的心念电转，将材料一一处理完毕。
稍后，他将清水倒入丹炉，并往炉底填装兽溲炭，又召出火球将炭点燃。
“本门的《观九离控火小术》讲究察火之变，随势而调。”
他一边不断以灵气调整火势，一边娓娓讲授：“药质渐熔，行火当缓，色纯宜稳，气清当匀，候至须收，速敛其焰......”
半个时辰后，淡淡药香飘散而出，丹气内敛，炉烟稳而不散。
已至《洞明澈灵收丹术》所载的最佳起丹时机。
季长青大手一挥，炉盖掀飞落地。
他左手轻招，七枚聚气丹落于掌心，丹药表层有五道淡金色纹路盘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