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这丹不对劲
药仙宗，灵植园。
阴云蔽空，隆隆闷雷踩着鼓点由远及近，天公喷吐出蓝紫电光，将晚霞劈作两半。
少顷，雨珠如线，垂落大地。
梯状药田间，断了角的老黄牛在泥水中跋涉。
埂垄边，槐树下，季长青盘膝枯坐。
其人戴竹冠，素白葛衣，肤色微麦，此时正津津有味地读一卷丹书。
“大师兄，如此暴雨，你倒有闲心。”
雪袍玉簪的男子踏雨而来，口中抱怨，但步履不停。
他啪叽啪叽踩过泥泞，覆足的银靴顷刻间黏满污糟。
“常远师弟。”
季长青合上书册，招呼一句，并未回头。
“我本就是药农出身，见惯了灵植，来田间总觉得清静些。”
他举目望天，只见穹宇浓黑，不见星月。
“大师兄的修为可曾恢复？”
常远将随手折来的莲叶举过头顶，遮拦漫天落雨。
“未有丝毫起色，这石戒，害苦我也。”
季长青挪回视线，感受着料峭寒意，轻轻摇头叹息。
“大师兄莫忧，此戒遽然异变，多半是玄妙灵宝将要苏醒。”
常远从怀袖中翻出一册话本，递给季长青，宽慰道：“当年炎萧不正是得了戒中神秘老爷爷相助，才成就斗帝果位。”
“希望如此吧。”
季长青信手接过这部扉页写着《苍穹破斗》的民间小说，嘴角抽搐。
他眼底掠过一丝黯然，低头看向右手大拇指上的石戒。
其通体漆黑，质朴厚沉，不雕不纹，更无奇巧。
这枚黑色石戒，是二十年前他穿越来时，相随而至的物件。
季长青本以为，它是穿越者必备的金手指，也曾高兴一阵。
但经年累月，戒指毫无变化，也便慢慢绝了妄想。
孰料，三日前，他开炉尝试炼制二品筑基丹时，戒中蓦生吸力，将他满身灵气摄走。
丹炉旋即失控爆炸，季长青身受重伤，修为也倒退回练气一重楼。
嗣后，无论他如何修炼，灵气都像泥牛入海，难有寸进。
“常师弟，寻我何事？”
季长青收回纷繁杂念，这才想起询问常远来意。
“师尊唤你去聆音室。”
常远安静伫立，见大师兄已从沉痛往事中恢复，轻声道。
“好。”
季长青站起身，从老槐树的荫蔽下走开。
他敞开双臂舒展身躯，长吸一口气，浅嗅春雨、泥壤、药植混杂在一处的芬芳。
周身筋骨“咔吧咔吧”弹跳响动，因久坐而僵硬的身体松快不少。
“可晓得师尊因何召我？”
享受过些许惬意，季长青霎时神清气爽。
常远道：“听伺候的婢子说，师尊服下大师兄炼制的丹药后便有些不对劲，为此发了好大的火。”
季长青修为所剩无几，不过走出数步，便被大雨泼成了落汤鸡。
常远亦步亦趋跟着，他并未动用灵气隔绝雨幕，任由衣袍完全湿透。
“二师弟近日可有动作？”
季长青信手攥住疾风吹来的柳枝，抽去木芯衔在嘴边，吹出轻快响亮的哨鸣。
“自大师兄遭此变故，苏鸣师兄便愈发趾高气昂，目中无人，甚至扬言要收大师兄做马奴。”
常远语气不忿，面带怒容，鄙夷地说道：“那些世家子也随之气焰嚣张，屡次奚弄我们这些平民出身的弟子。”
“他过去总被我压一头，估计没少挨大长老训斥，这回可算逮着扬眉吐气的机会。”
季长青不以为意，扬眉勾唇轻笑，将陷在烂泥里的草鞋艰难拔出。
炼丹师在修真界地位尊崇，药仙宗作为云崖州南部最势盛的丹修宗门，引得无数世家子弟趋之若鹜。
由是宗内望族贵子娇女渐多。
他们嫌恶凡民出生的同门穷酸低贱，不屑同伍。
草根弟子间亦相互抱团取暖，勉力与高门子弟争夺修行资源。
依照出身，药仙宗早已无形分开派系。
季长青和大长老之子苏鸣，正是当代弟子中两派的领头者，彼此间自少不得针锋相对。
“等大师兄掌控宝戒，看二师兄还如何得意。”
常远跺着脚，将道旁雨洼踩的水花四溅，胡乱发泄心中的愤懑。
说话间，两人离开药圃。
“大师兄，小弟可不敢触师尊的霉头，就先告辞了。”
行至苦碧峰山脚，常远拱手抱拳，辞行道。
药仙宗埋在横贯南北的苍梧山脉深处，由九峰一谷组成，几乎与世隔绝。
苦碧峰，正是宗主庄雨眠清修之地。
季长青还礼别过，沿着山间蜿蜒崎岖的青石阶拾级而上。
半个时辰后，他登临东山顶。
亭台楼阁，金殿宫宇，游廊画桥，错落有致，青松碧瓦，隐在云雾间。
内堂朱门前，不知多少年岁的老柳树俯视着庭园，大雨将它洗刷得干净透亮。
季长青跟在女婢身后，穿过斑驳叶影往内里走去，来到聆音室前。
这里是师尊庄雨眠闭关静悟的修所，取“聆听大道音”之意。
他小心地在院角青石磕了两下鞋底，黝黑泥土簌簌而落。
师尊孤冷爱洁，他最是清楚。
静室门扉无风自动，嗖地敞开。
看来师尊知道他到了。
季长青不再迟疑，迈步而入。
室内，暖炉微红，春意融融。
他周身寒彻被瞬间蒸腾。
庄雨眠隐在帘幕后，并腿斜坐于玉质蒲团上，雪白狐裘将修长美腿盖得严严实实。
倩影随着绯红的烛光轻颤，像终年不化的雪峰裁下的一抹瑰丽星空。
她素手支着脸颊，眯起的清冽双眸，怒火若隐若现。
季长青踱步上前，正对庄雨眠，躬身行礼，心中微诧。
师尊一向持重端严，从来正襟危坐，今日怎的姿态如此随性。
“好徒儿，你炼给为师吃的，是何丹药？”
庄雨眠抿唇微笑，仙音飘出，像是弥散的晨光。
只是其中冷意昭然若揭。
“回禀师尊，是弟子按师尊吩咐炼制的清心丹。”
季长青低眉顺眼，语气恭敬，但满腹疑惑。
清心丹，其功效在于平心静气，同时降低修行时被心魔侵袭的风险。
庄雨眠闭关前曾随口托他炼制。
丹药分为九品，每品又有天地玄黄四级，黄级最末。
清心丹不过是最低品阶的一品黄级丹药，以他的炼丹造诣，当无纰漏才对。
“缘何为师服用之后，体内如沸，情欲顿生？”
纤纤玉手挑开帷幔，庄雨眠幽深的目光落到了季长青的身上，嘴唇翕动。
季长青微微仰起头颅，眼角余光暗不可查地一瞥。
他大为惊讶。
师尊素来清冷的玉颜醇醉欲滴，饱满酥胸轻轻起伏颤动，绛唇也像抹了胭脂，迷离的眼眸透着淡淡薄雾。
雪白的紧身丹袍虽将锁骨包得严密，但脖颈处的潮红却丝毫掩饰不住。
“你在看什么？”
庄雨眠盛怒的话音旋即落下。
身躯摇曳间，盖在她膝上的狐裘悄然滑落。
象牙般的白皙显露出来，修长而富有弹性的美腿正不由自主地轻轻交叠、摩挲着，翘出魅惑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