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归家
“李观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炼气四层的修士接连斩杀两名强敌，白续愁心有戚戚，他自诩没有对方这种搏命的狠劲，木愣愣呆立在原处。
事情出乎意料之外，他显然是没了主意。
此时李青云也受了极重的伤，倘若白续愁出手，他亦必死无疑。
他未曾展露出一丝犹疑，只大剌剌立在他身后，手中『赤羽虹』传来温热的气息，正源源不断为他注入法力。
那『绫崖』方才挡下了一部分符箓的威势，否则他此刻受的伤应更重些。
李青云不急不缓将一枚“回春丹”塞进嘴里，这才出声道：“那玉虚子有意在此算计我。”
他隐去气海中古镜之事，一五一十将事情始末说了。
同时，李青云也在观察这白家修士的微表情，看他惊惶无措之举不似作伪，心中杀意稍减。
『离火』一道本就能堪破幻术，这番话说完，白续愁已信了七七八八。
可他还是露出为难之色，望向不远处被烧灼成一段焦炭的白猿尸身，斟酌着道：“李观主，我家老祖还需要这白猿妖丹，这…”
“无妨。”
李青云向怀中一摸，取出一枚通体靛蓝的小珠来。
这珠子仿佛一个小童随手捏成的泥丸，卖相着实不怎么好，可气息圆润混一，一望便知不凡。
白续愁面上立即绽出喜色：“妖丹？”
李青云解释道：“为防打斗毁伤，我方才已将妖丹剜出。”
白续愁点点头，赞道：“还是李观主心细。”
其实他还携带了一些专门针对这妖物的符箓丹药，可如今李青云独力把这妖物除了，自己也能昧下这些物什，自然心情不错。
这白家的修士迫不及待地摸出法器，提议道：“那咱们回山门去罢。”
李青云却摇了摇头，将妖丹紧紧攥在手中，低低地道：“我如今杀了白云观的嫡系，他家老祖定然来兴师问罪，我却要先回一趟观中。”
他顿了顿，眸子定定地落在白续愁脸上，仿佛要洞穿他的思绪，又补充道：“你若有心，帮我向你家老祖美言两句。”
言罢，也不等白续愁回应，他揣着妖丹，自行驾风去了。
任凭白续愁心思如风车般转动，风中只回荡着李青云丢下的一句话：“待我回到观内，翌日定将妖丹送到贵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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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离山，落云峰。
山间夜风呼啸，掀起阵阵竹涛，托着一道身影落下。
李青云环顾四周，止住身子的趔趄，砰然突出一口浓重的黑雾来。
这黑雾落在地上，仿佛一滩浓缩的沼泽，电蛇般的暗紫色电芒胡乱飞舞，散成一片。
‘癸水似乎能增益雷法。’
他记得白云观修行的是『霄雷』一道，虽然他不太懂道统之间的生克，但好歹两世为人，癸水在天则为雨露，雨助雷势倒是更容易理解些。
方才这白猿将部分癸水之气打入他的体内，自己又被雷法所伤，能一口气撑到回山，全凭『赤羽虹』源源不断为他注入法力。
此时，夜已深沉，浓浓的夜色包裹着天地间的万物，道童已将屋檐下的小灯吹灭，只留下在风中轻轻摇晃的躯壳。
李青云拖着步子，轻轻推开了议事堂的大门。
他只感到身子沉甸甸的，气海中空荡荡一片，纷乱的情绪不住从脑海中冒出来。
他取出那枚白猿妖丹，攥在手心，凉意沁入心脾，灼痛之感才稍稍小消了些。
细看这妖丹，内里剔透晶莹如琉璃，映出他的模样。
可就在下一息，那张脸却仿佛起了些变化，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
李青云收起妖丹，心中思绪百转：
“这妖物虽然只有炼气修为，可有这神通傍身，怎么看也有些大妖血脉。白家为什么要猎这东西？”
‘如今虽然暂时脱险，可也彻底得罪了白云观，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玉虚子顶替白家修士，白沐川理应知晓，为何不告知自己和白续愁？’
脑海中无数的问题涌现，却又被身体上的疼痛和灼痛冲散。
大离观的议事堂名叫“宏业堂”，取得是“宏志广业”的意思，如今观内人丁不兴，诺大的堂口只摆了五张椅子，此时被暮色侵染，便更显得空寂了。
触景生情，心中没来由泛起一阵苦涩：
“师父，弟子恐怕要辜负你了。”
他静静坐在那里，心里黯然了一阵，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忽地，一阵晚风灌在面上，李青云猛地抬头，却见屋内又被推开了。
就在门口，展眉一袭白素纱袍，手中打着一盏灯笼，橘色的光影并不耀眼。
唯有她那双秋湖般的眸子盈盈如波，幽深而清冷，不知到底是在看他，还是在看屋内的陈设。
月光越过她纤窄的肩头，映在青灰色的地砖上，明灿灿一片，宛如霜雪覆地。
她轻启朱唇，唤道：“师兄。”
李青云没想到她会到来，理了理衣领上的褶子，正欲站起身来，却忽地想起自己周身都被雷法灼了，
此时整个人正如焦炭一般，顿时绷直了身子，直挺挺坐在原处。
展眉缓步走到他身前，拉了旁边的椅子，在他身边坐定，问道：
“师兄，你受伤了？”
李青云被她清冷的眸光盯着，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一股逃离的念头在心中泛起，便敷衍道：
“我先走了。”
可他身子一动，便感觉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肩头，猛地一僵，又沉沉坠回椅子里。
此时，这『霄雷』的余威才逐步彰显，化成一条条电蛇，在他周身经脉中胡乱攒动，让他暂时失去了移动能力。
李青云此时动弹不得，只好皱着眉头坐在原地。
他只觉脑子都变得混沌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淡淡的香气再次窜入鼻腔。
此时，展眉已端来一个木盆，盆里盛满灵泉。
她将毛巾浸入水里，握紧白皙纤细的右手，轻轻在他焦黑的皮肤上一蘸。
李青云忍住呻吟的冲动，半点声音都没发出。
但骤然紧绷的肌肉还是出卖了他的感受。
一股又一股冰凉的感觉在身上炸开又离去，灵泉缓缓浸入皮肤，伤口也开始愈合。
李青云此时陷在椅子里，正好对着师妹杨柳般纤细的腰身，他干脆阖上双眼，不言不语。
修士间的后裔往往天赋更好些，大离观主也多出自展姓一族，只是这些年来展姓人丁愈发稀薄，如今竟只剩下展眉和另一名长老了。
那长老在魔灾里受了重伤，常年在后山闭关，也不常见到。
自从他接了掌门一职，这师妹便很少在主峰上露头了。就仿佛展姓不曾存在过一般。
思前想后、昏昏沉沉中，不知过了多久，李青云眼前一黑，竟坐在原处睡去了。
当晨曦的第一缕阳光映入大堂时，李青云才缓缓撑开双眸。
他垂首看了看自己崭新的衣袍和恢复如初的皮肤，左手不自觉扫过桌子，却触到一股冰凉。
他眸光一凝，目光错向那边，便看见一件法器静静躺在那里，通体雪白莹润，竟是一枚铜钱大小的玉环。
这玉环盈盈湛湛颇为好看，上边刻着小字，李青云拾起一瞧：
“终夜。”
他灵识一扫，便知这玉环似乎是『玉真』一道，虽然只有胎息级别，却能够凝心定神，辅助修行。
李青云定定看着，表情却凝固在脸上，许久都没有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