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意马
李青云在沈宁越面前蹲下，从怀中摸出一瓶回气生肌的“回春丹”，递到他手中，温声道：
“道友，还能走动吗？”
沈宁越面色有些苍白，额头上还挂着汗珠，缓缓摇了摇头。
他眸光扫过沈宁越周身，灵识一触，便发现他似乎受了不轻的伤。
‘这妖物既能一击就把一位炼气修士打成这样，为何不一并将我伤了？’
李青云心中生疑，凑在沈宁越身旁，小心翼翼将他扶起，提议道：“这畜生着实有些棘手，你又受了伤，不如在此等待那两位道友来援。”
“我也有此意。”沈宁越盘膝而坐，将李青云递过来的回春丹塞进嘴里。
李青云则从怀中摸出信号符，向空中激发。
一道五色彩光挟着尖锐的鸣声，冲天而起，在大泽上方炸开。
他发毕符箓，不急不缓坐在沈宁越旁边，很随意地道：“我和宁萧师弟有一次入山修炼，也遇到过这样的境况。”
“喔？”沈宁越显然来了兴致，便问道：“后来呢？”
李青云呵呵一笑：“这关头不适合讲。卖个关子，便等他回沈家时亲自给你讲罢。”
沈宁越微微颔首，应道：“也好。”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杀意。
只一瞬间，便见水光扑面，带着一股摄人的腥气，更有猿鸣鸟语之声，径直打在李青云面上，顿时让他气海中的寻荒古镜再次放出光芒。
这癸水之光看起来颇有几分神异，竟混杂着几分阳炎之意，隐隐泛出流光溢彩之象，竟让李青云产生了些许恍惚之感。
好在李青云早有防备，怀中的『绫崖』蓝光涟漪，化作长鲸跃海之象，铺陈开来，将这道水光一分为二。
只是这水光仿佛有些灵性，分水后不减其势，在空中转圜一圈，又向李青云气海处钻去。
好在气海内的寻荒古镜巍然不动，发出隆隆声响，将这波涛般涌入的七彩法光尽数吞没。
几乎同时，李青春手中的『赤羽虹』全力催发，径直向前一送，毫不费力贯穿了对方的胸口。
面前的沈宁越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周身毛孔张开，不住涌出潋滟的水光来，只几息时间，化成一只通体白色的猿猴。
这猿猴褐色向后一仰，褐色瞳眸中尽是怨毒，直勾勾盯着李青云，用沙哑的声音道：“怎么识破的？”
李青云微眯着双眼，没有提离火探查之事，只轻声道：“这些年，我师弟从来都没有回过沈家。”
他望着面前的白猿，嘴角微微勾起，也不知是自嘲，还是嘲弄。
沈宁萧的确下过山，也说过要回家，但他却每次都去了别的地方。
这是他们师兄弟之间的秘密。
这白猿兀自有些不甘心，喉咙中发出嘶嘶声：“你就不怕杀错了。”
李青云望着他的眸子，淡淡道：“错了就错了。”
言罢，剑锋一搅，将对方的心脏绞的粉碎。
畜生拟人，以为人遵礼循法，可当今这世道，人只会比畜生更像畜生！
这时，一道茭白的光华从这猿猴的眉心跃出，围绕他的身躯转了几圈，随即遁入他的丹田之中。
与这白光一同汇入他丹田的，还有一段记忆。
李青云双眸微眯，任凭这记忆遁入脑海，瞬间便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这白猿本就能够幻化拟形，得了镜子碎片，不仅生了灵智，还获得了“身外化身”之能，能够制造一具几乎以假乱真的分身。
本次任务也从始至终只有三个人。
沈家修士沈宁越因故未能成行，这才由玉虚子替补。
这玉虚子与它早就相识，卖了白家要捉它的消息，报酬就是除去自己。
它先以分身变出“沈宁越”，再制造“沈宁越”被擒的假象，最后再由本体伪装成“沈宁越”，近距离给自己最后一击。
掐断这段记忆，李青云不由冷汗直冒，喃喃自语道：“玉虚子为了让白猿取信于我，连观主外出未归的消息都抖出来了。想来也是，门主未归这等大事，都是拼命遮掩，沈家又怎会知道。对方定是铁了心让我有去无回。”
心思起伏间，远方的雾气中一前一后穿出两个身影，一胖一瘦，定睛去看，正是玉虚子和白续愁。
四道目光一齐摄过来，落在那白水真猿的尸身上，面上的表情却大不相同。
白续愁脸上展露欣喜之色，拱手笑道：“李观主，好手段！”
玉虚子眸子则闪过一丝寒意。
白续愁似乎又想起什么，一拍脑袋，四顾道：“沈道友呢？”
言未毕，李青云和玉虚子已经同时拔剑攻向对方。
李青云此时得了『赤羽虹』，此剑能够源源不断产生法力，算是略微弥补了『离火』一道法力消耗较大的短板。
他估摸着玉虚子修为应在自己之上，仗着自己有白沐川赠予的『绫崖』护身，手掐法诀，脚踏罡步，已欺至玉虚子身前。
这玉虚子也不示弱，瞳孔中闪烁着淡紫色的光芒，隐隐还有龙吟之声自胸腔中响起，显然是某个雷法道统传承。
此时他长剑在手，从口中吐出一口紫气，这紫气宛如云散，霎时便缠在剑刃之上，紫电环绕，如蛇如龙。
剑势得了这雷法加成，顿时流光四溢，杀意慑人。
他手上剑花绵延，毫不留情刺向李青云脖颈胸腔等要害之处。
白续愁愣在一旁，见两人忽地暴起，却不知如何是好。
他早就知道两家有些恩怨，却没想到两人能不顾自家老祖的面子，在这里当场比斗起来。
雷与火本就物性相近，此时一红一紫撞在一起，顿时嘭然绽开，化成漫天流焰四散，如细雨般洒落在周遭的矮木上，烫出一处处焦黑的孔洞来。
炼气修士手还未铸就道基，手段也不算多，无非是比谁底子厚，底牌多，法器多，两人近身斗了一阵，不分伯仲。
忽然间，只听李青云挥出一剑，嘴上不停：“呵呵，上次捉妖便吃了鳖，我看白云观嫡传也不过如此。”
听到这话，玉虚子脸色愈发阴沉，手向怀里一滑，已摸出一枚蕴育着紫色雷光的符箓在手里。
这符箓呈玉牌模样，上边刻满道门古篆，周身紫色雷光激荡不休，一望便知不是凡品。
筑基符箓！
李青云瞳孔微缩，手上掐个御风诀，脚下生风一般，三步做两步遁入方才那棵大槐树之后。
玉虚子嘴角一勾，冷笑一声，口中喃喃念咒，手中紫气滚滚，转瞬便生出一道紫色雷光横渡而来，如攻城锤般撞在那棵槐树之上。
这雷光势头不减，击穿树干后兀自向前，灿然如大日落地，照得周遭明晃晃一片，只有一道湛蓝色的壬水之光倔强地闪过，但顷刻间又被这雷光压在身下，消弭无踪。
“坏了！”白续愁认得这是『绫崖』的护身法光。
“你这泼贼，今日就叫你焚骨扬灰！”
玉虚子眼见一击建功，除去大敌，心中暗喜，脸上不由露出快意的表情。
炼气修士尚未铸成仙基，体魄不算坚韧，如何能扛下一道筑基符箓？
可就在这时，另一个李青云驾风落在他的身后，手中也捻起一道金色的符箓来。
『明光天涛符』。
下一息，明阳生发，金光如织，一道道淡金色的流光自太虚中生发，如波涛般汹涌而出，瞬间便将玉虚子的身形吞没。
那淡金色的流光迅速爬满他的身形，吞肤噬骨，化光而遁，这道人惨呼两声，很快便没了动静。
玉虚子作为宗门嫡系，应当也有压箱底的护身法器，只是李青云催动这寻荒古镜的“身外化身”，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几乎同时，一道焦黑的身影出现在白续愁身上，“啪嗒”一下搭上他的肩膀。
白续愁打了一个激灵，望了望身后那张焦炭般血肉模糊的脸。
唯有脸上那双明灭不定的眸子，证明这还是一个活人。
他瞬间有些后悔自己在大离山上说过的那些话。
却见李青云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来：“白道友，莫慌。”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一点私人恩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