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定事
晨光如宝剑出鞘，从大离山的峰巅跃出，温柔地拂过赤霞峰的红霞，掠过层层叠叠、翠绿欲滴的竹林，宣告着新一天的来临。
望着缓缓升起的晨曦，李青云的心又渐渐坚定起来。
他理了理衣袍，缓步走出宏业堂，便看到三人簇在一起，正低声细语说着些什么。
正对着他的人，一袭翠竹云纹白衫，面上带着挥之不去的冷意，狭长的眉毛微微蹙起，正是他的师弟沈宁萧。
旁的两人，一边是位绿裙少女，鹅蛋脸，丸子头，一双眸子里始终蕴着楚楚之色，仿佛被人欺负了一般。
另一边则是名少年，身量算不上高大，却颇为壮实，只是头顶上似乎有一只鸟刚刚搭了窝，羽毛和树枝乱糟糟的。
沈宁萧和展眉分列二、四，王知景是三师弟，这两人分别是五师妹李如意和六师弟陈怀钦。
经历过上次魔灾，大离观内门如今就只有这些人了。
只听李如意用娇嗲嗲的声音说道：“二师兄，我看咱们还是趁早散了吧，分分行头，我要回家去。”
她又撇了一眼立在一旁的陈怀钦，轻轻肘了一下，问道：“怀钦，你说呢？”
陈怀钦一直眯着双眼，这时才如梦初醒般打了个激灵，稍稍将眸子撑开了一些，附和道：“师姐说得对啊。”
“......”
眼见沈宁萧的脸色愈发阴沉，也把一旁的李青云听得一愣。
沈宁萧似乎没有注意到李青云的存在，只带着几分斥责之意，正色道：“你们在这胡言乱语，让掌门师兄听见了，有你们好看！”
李青云缓步踱到一旁，眸光扫过三人，苦笑两声，假装没听到。
李如意和陈怀钦这才注意到到李青云，忙低低地垂下头，拱手行礼。
李青云也知道李如意这个师妹的性子，她也来自洞溪村，宗法上与他还是同族，只不过资质平平，性子又懒散，今年二十五岁，却只有炼气一层修为。
而这陈怀钦便是师父最后收的弟子了，十年前入门，如今十八岁，虽然资质稍差些，但也有胎息四层修为。
想到这里，李青云心中浮起一丝无奈：‘确实没多少可用之人。’
他眸光渐渐冷了，先掠过垂首不敢说话的李如意，随即落在好似在又打瞌睡的陈怀钦身上：“怀钦，从今天开始，你便跟着宁萧师兄学习俗务吧。”
他感叹一声，世人都以为，修仙修仙，断绝红尘方为羽客。可羽客也有口腹之欲，也有家人亲朋，也有日常用度，也要搭房铸器。因此，也需有人经营些凡俗业务，也免不了与凡人打交道。
“是，掌门师兄。”陈怀钦拱手应了。
他身后的沈宁萧却皱起了眉：“掌门师兄，这是何意？”
李青云解释道：“师弟，我想让你多分些精力在修行上。”
沈宁萧愣了愣，然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淡淡道：“掌门师兄，我知道了。”
他随即拍了拍陈怀钦的肩膀，招呼道：“怀钦，走了。”
陈怀钦略有些迟疑地看他一眼，张了张嘴，却又迅速闭上了。
李青云被他逗得笑了，便问道：“怀钦，怎么了？”
陈怀钦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这才壮着胆子问道：“师兄，管，管饭吗？”
李青云和沈宁萧相视莞尔，无奈地摇了摇头：“就知道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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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云安排好诸事，辞了三人，又御风向着山下飞去。
不一会儿，两侧的山势渐缓，地势也渐渐低了，露出一方如同簸箕一般的谷底来。
此处名叫回风谷，是大离观种植灵稻和灵植的地方。
可正因大离山下有火脉纵穿而过，炼器虽方便了，却对灵植造成了颇多负面的影响。
李青云落在一片灵稻中，望着青绿色的笔挺稻杆，又在心中默默与白家的灵稻做了对比，不禁长长吐出口气。
‘毕竟还是地盘小了。’
在前世读过的仙侠小说里，种田流只需要占据一小块山头，便能开垦灵田，挖掘灵矿，发现异宝，暗自发育。
但现实完全不是这样。
每一块地的地性基本都是固定的。
比如这大离山，既然通了火脉，土地便不可避免沾染了离火之气，不大适宜种植普通灵植。
倘若一座山头有水脉经过，那么灵植种植是方便了，但便变得不那么适合炼器炼丹了。
就像人不可能十全十美，好处也不能都让一处占了。
更别提辖下更多的凡人，便意味着更多的修仙种子。
所以那些宗门世家才要拼命扩大地盘。
如今斩了那白云观的玉虚子，崇阳子又外出未归，白云观的威胁暂时小了些，便可以安心整顿内务，徐徐发育。
唯一的问题在于，白家虽然落了自己的人情，但在这件事上的态度还不明朗。
脑海中思绪纷纷，脚下步子却没停，一路穿过稀稀落落的灵田，来到一间茅舍前。
此处便是师妹展眉的住所。
他踌躇了片刻，这才一挥袖子，上前轻轻叩了三下。
可门内并无人应答。
李青云眉梢微皱，又叩了三下，见仍旧无声无息，扭头向山上走去。
刚踏出几步，便看到那个熟悉的白色背影。
只见展眉正立在一处矮丘上，手上掐着法诀，不消一会儿，头顶便聚集了一小片浮云，将细细密密的灵雨洒落在乌黑的泥土中。
“灵雨术。”
可大离观中人基本都修行的离火一脉，施展这水行法术的效果着实一般，消耗又大，着实有些耽搁修行。
因此，展眉今年也二十八岁了，却也停留在炼气一层。
“哎。”
李青云双手负在身后，缓缓靠上前去。
展眉似有触动，注意到他的到来，停了手上的灵雨术，亦慢慢旋过身来。
“师兄。”
李青云略作斟酌，提议道：“我想寻一个灵植修士来为门里出力。”
听到这话，展眉面上依旧无波无澜，开始为李青云算起账来。
每一百斤灵米可换灵石一枚，大离观共有灵稻二十亩，每年收成一次，每亩产灵米四十斤，一年共计产出八百斤。
一名修士每月的供奉是灵米十斤，如今观内共有弟子六人，每月消耗六十斤，每年消耗七八二十斤。
也即是说，每年灵米勉强自给自足，只能结余一枚左右的灵石。
而王知景那边，由于没有稳定的买卖渠道，每年炼制的胎息法器收益并不稳定，大抵维持在每年十枚灵石左右。
如今观内大抵还有五十枚灵石的结余。
说完这些，展眉便望着他，不再说话了。
“五十枚。”
李青云低低重复了一句，便折中道：“我想去附近的访市先瞧瞧。”
展眉眼中依旧无波无澜，轻轻地道：“师兄，但凭你做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似乎那晚的亲近只是一场梦，如今两人中间又竖起了一面墙。
这时，一阵微风拂过田垄，一名修士挟着飞梭急急落在田垄上，砸翻了一片灵稻。
李青云皱眉去看，却是陈怀钦。
他假装自己没看到那些被砸坏的灵稻，疑道：“怀钦，有什么事？”
陈怀钦站起身来，也不顾拍身上的土，拱手道：“掌门师兄，有名修士上山拜访，说是要见掌门。”
李青云眉毛微微扬起：“是白云观的？”
陈怀钦喘了口气，答道：“宁萧师兄说不是。”
李青云又斟酌道：“是白家人？”
陈怀钦又摇头：“宁萧师兄说，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