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学徒
我的太爷爷是1909年生人,名字叫李文山。出生在世代务农的农村人家,却有着一身纨绔子弟的习性。家里兄弟四人,大哥李文德,二哥李文仲,四弟李文四。两位兄长,都是延续了家族忠厚勤劳的农民性格,从小勤俭务农,老实本分。四弟最小,虽然性格有些莽撞,但是后来当了兵,参加了八路,解放前给八路军当了好几年的通讯员,负责部队间的信件往来,解放后被国家单排在邮政部门当了干部。只有行三的李文山,从小被认为是不务正业,好吃懒做,极不安分,从来不让家里人省心。
李文山虽然出生在农户人家,却最厌恶干活,后来被父母逼着去干,也是胡乱糊弄,把家里人气的够呛。一次家里让他去挑水,他不爱去,父母讂骂之下,他才赌气挑起扁担水桶,结果把家里所有能装水的容器全部装满,灶台的锅里,锅台上的碗盘里,连板柜上的掸瓶,桌子上的帽桶,佛龛前的香炉,都灌得满满当当。家人发现后气的破口大骂,他倒还嘴说“不是你们让我把水挑满的吗?!”。因为觉得他冥顽不灵,后来家人都不爱搭理他,任由他去。他自己也乐得个逍遥自在。
那时候村里有一群人喜好练习武术拳脚,他就就常跟着去玩,整天耍枪弄棒,还到庙会上去表演。他最出彩的是一招“朝天蹬”,据说别人的朝天蹬,只是把腿抬过头顶,两腿伸直成180度,垂直地面,即可。他的朝天蹬,却与众不同,由于他身体比较柔韧,腿抬起之后可以把脚尖用嘴叼住,展示一圈后,再将腿伸直,把脚伸过头顶。每当观众,看到此时,必是一片叫好。“一招鲜,吃遍天!”只此一招,他便在他们的表演队伍中有了点名气,受人喜爱。至于其他练过的拳脚套路,也就没人计较好坏了。身体柔韧,手脚灵活轻盈,成了他的特点。和他人较量时,往往获胜,在和同门好友交手时往往以巧取胜,也算成了一个高手。和没练过的素人打架,更是不在话下,往往把别人打的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免不人家家长找到家里大闹一场。不知道惹了多少是非,家里人也没少受牵连,父母气的多次不让他进家门。
直到十六岁,家里人看他实在是不像话,就给他介绍了一个在BJ做当铺生意的亲戚那里当学徒,想让他学做买卖。离了家门到了当时的BJ。初到BJ,见到了BJ繁华,对他这个农村出来的少年来讲,真的是眼界大开,一些新鲜事物都让他格外的好奇,感觉一切都十分的有趣。虽然知道听从亲戚的说教,没有耽误学艺。但是闲暇之余,便整天东游西逛,如鱼得水。哪里热闹,去哪里玩。但是还好,出了家门,自然知道守规矩,并没有惹出什么事端。直到有一天,还是和一个人打了一架后,才被迫又跑回老家。
那天他去按照亲戚吩咐去取一件东西,他就愿意干这样的活,因为可以抽时间四处转一转,解闷。于是一路上,这看看,那瞧瞧,一边溜达一边往前走。没走出多远,只见几个打把势卖艺的,在街头表演武术。这可是正投其所好,停下脚步,挤过人群,往里站了站,观看对方的表演。
只见表演场地中间正在表演的是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小伙子,身体宽大厚实,正在耍一把钢叉,只见那人手中的一把蓝柄钢叉,叉头锃亮,在他的手中格外灵活,如同粘在他手中一般,在他身上来回旋转飞舞引来喝彩声不断。围观的人叫好声不断。演出结束后,人们纷纷鼓掌。
在他表演完毕之后,换上来一个年龄稍大一点,大约二十七八岁的人,单手提着一柄春秋大刀,抱拳礼毕,脚踢刀柄,双手握刀,舞动起来,大刀在他手中轮转如飞,辗转腾挪,无懈可击。舞到好处,人们纷纷叫好,顷刻表演完毕。之前的耍钢叉者,拿着小笸箩向观众讨要赏钱,人们纷纷给赏,有给零钱的,有手头宽裕的,看的喜欢,直接给扔上一块大洋。
等讨要完毕,只见场地中间早已经站了一位十六七的妙龄少女,身材窈窕,穿着一身红色的行头,红头绳扎着及腰黑发,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煞是好看。虽是女子,眉宇之间却又格外的有一种英气,妥妥的一个巾帼佳人。双手各提一把宝剑,剑柄上金黄的剑穗很长,几乎垂到地面。抱拳礼毕,果然舞起双剑来,只见双剑飞舞,剑穗飞扬。那姑娘,黑发红衣,白剑黄穗,融为一体,甚是好看。观众更是叫好声不绝。
可正当大家看的高兴,突然一阵呵斥声从人墙之外传来,“让一让,让一让!”。舞剑的姑娘见到有人打断,顿时停止,不知所措。只见人墙闪开处,走进一个身着讲究的青年男子,头戴礼帽,眼前一副水晶圆形墨镜,留着两撇胡须,怀中垂着黄金表链,缎子坎肩里边是一件细布长衫,白袜黑鞋。右手大拇指的翡翠扳指,格外的显眼,左手中指的的黄金戒指上镶嵌着大大的红宝石戒面,也是十分的夺目。一副民国阔少做派。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两个马弁,两人个子都很高,但是一个瘦,一个胖,两人都是满面的凶相。
“谁让你们在这做买卖的?”四周安静,男人的一句不紧不慢的质问,明明声音不大,却显得十分清晰。
女孩见来者不善,赶紧躲到刚才舞刀的人身边,舞刀人抬手按了一下女孩的肩膀,安慰她不要害怕。自己赶紧上前双手抱拳,笑脸相迎,说到:
“这位少爷,您辛苦!我们是外地来的,初到贵地,哪里有得罪的地方请多包涵。”两句江湖话术后,等待对方回答。
“少来这一套!你管我辛苦不辛苦!”男人看了他一眼,又是不紧不慢的说道。
“还初到贵地?我看你是长了个狗脑子,前几天的事,恐怕你是忘了吧?”男人依旧不紧不慢的说道。
“哎呦,你看俺们是村里来的,整天东跑西颠,难免有记不住事情的时候,要是有什么得罪,您给提个醒。”舞刀人赶紧赔笑道。
“你少给我装蒜!前几天,我见你们打把势卖艺,不容易,让我的一个兄弟亲自请你妹妹到我家里耍耍剑,给我的朋友们助兴,好让你们多挣点辛苦钱,你们倒好,让我兄弟在你们住的地方的门口等着,说换身衣服,等我兄弟进去找你们时,你们早从后门颠儿了!害的我在家里的朋友面前下不了台。就这么几天,你们就忘了?”
“这......”舞刀人,似乎也回想到了之前的事,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阔少在胸口蹭了蹭大拇指上的扳指,又吹了两下,又说道:“没想到,那天请你们,你们不来,今天你们却跑到我家店铺门口来耍了!故意来挡我家生意的是不是?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啊!”
话说到此,周围的观众已经知道了八九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奥,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原来是您啊,实在不好意思,那天我妹妹突然犯了病,实在是不得已,赶紧去找大夫看病,把您的事给忘了。也确实不知道这是您家的店铺门口。还请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兄妹三人,我这给您作揖了。”舞刀人,说完,双手抱拳,深深的弯腰,作了一个揖。
“哼!那天的事和你没有关系,用不着你来这一套。”阔少一动不动的冷冷说道。
“这么着吧,咱们这件事,哪来哪了,那天你妹妹不识抬举,让我丢了面子,今天你就得让她,把面子给我找回来。”
“这......那怎么个找法?”舞刀人问道。
“一会儿你让她跟我回去,我再叫我朋友一起聚一聚,让她还给我们演一场。明天一早我保证让她,全须全尾的回来。你看怎么样?”
“这......”舞刀人自然是知道对方的意思。又说道:“您看我妹妹身体不好,我看您还是让我替她去演一场吧,我保证让您和您朋友高兴,您看行不行?”
“放屁呢!我要的是她去,你去算干嘛的?我看你也是不识好歹!”
“你们俩给替我给他点传授!”阔少骂完,一转身,对着身后的两个随从喝令道。
只见瘦马弁听到指令,上去就是一脚向舞刀人的胸口踹去。毕竟这边是卖武出身,身手自然灵活许多,见对面一脚踢来,一侧身,双手接住那人的脚,向一边一拧,对方“哎呦”一声,甩出去老远。胖马弁,赶紧上去冲着舞刀人的面门就是一拳,被舞刀人闪身躲过,脚下一个绊子,顺势给了那人背后一掌,那人失去中心,一下子跑出去好几米,围观的人纷纷躲闪,最后一个狗吃屎,面门着地,重重摔在地上。趁两个人挣扎起身的功夫,向身后喊了一声,“快走!”
身后的两人,早就提前准备好,拿起了可以随身携带的东西,一前一后,飞快跑出了人群。舞刀人,看阔少站在那里不敢动弹,后退几步,也赶紧跑出人群,追寻那两人逃跑的方向而去。
等到两个随从挣扎着站起来,三人已经走远。
“没用的东西!不是天天和我说挺能打的吗?真是废物!肏!”阔少冲两马弁骂道。
“这小子下手真黑!我这就追,弄死他!”瘦马弁站起来后一瘸一拐的就要去追。
“还追个屁!追上你们打得过吗?”阔少不耐烦的说道。“走,别在这丢人现眼了,回家叫人骑马去追,谅他们也跑不了多远!”
阔少转身又冲四周围观的人喊道“都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散了,都散了!”。然后走出人群。
本来这件事也就过去了,周围的人热闹看完了,也都开始散开,各走各的。谁知阔少的那个胖马弁,走的时候,大概是因为刚才摔得不轻,心里有气难发,走的时候,一边走一边推搡周边看热闹的人,把身边的一个少年差点推倒,这个人正巧是李文山。
李文山刚才在旁边看热闹,正觉得这几个人可恶,心中暗自抱不平,还好见那几人都跑掉了,和其他围观者一样,替那三个把式松了一口气。替那三人暗自庆幸之余,心里更是佩服舞刀人的好身手。谁知正在要离开的时候,被狠狠推搡了一把,顿时上了火。一句话都没说,追到那胖马弁身后就是一脚,把那胖马弁又是踹了一个狗啃屎,这次摔的比上次更重,下巴颏都被蹭破,出了血。胖马弁刚要起身看看是谁打的他,早就被李文山,一脚又踢在太阳穴上,那人顿时眼冒金星,动弹不得。前边的那个瘦马弁,回头看到这个情形,赶紧跑过来,见同伴被打的几乎晕死过去,上前抡拳便朝李文山头上打来。李文山,身体灵巧,身体下蹲,躲过重击,紧接着跨步向前,一个顶心肘正中对方心窝,对方一下被顶飞出去,倒地不起,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阔少早就折返了回来,看到如此情景张口骂道:
“你他妈哪来的小崽子,找死呢?!”
李文山,本打算,赶紧逃走的,刚要迈步又听到有人骂他,便又转过身来,心想“一不做,二不休。我连你一块教育了吧!”。还是一句话都不说,几步走到阔少跟前,使了一招最拿手的”朝天蹬“,脚后跟正蹬到那阔少的下巴上,阔少“噔噔蹬”的后退几步,最终脚下不稳,一下摔了一个仰巴跤子。倒地后捂着下巴颏子,骂道:
“肏你妈!你小子别跑,有本事告诉我你是谁?我他妈弄死你!”
李文山,看他还骂,上去左手揪住那人的脖领子,右手狠狠的抽了那人一顿嘴巴。也是年轻气盛涉事不深,犯了傻劲,松手后,开口说到:
“我叫李文山!保定白洋淀边留通村的,有本事上我家里找我去!”说完转身离开。装作淡定,其实心里还是有点怕,知道打了当地的权贵,肯定不会有自己的好果子吃,于是一溜烟似的回到店里,和亲戚说了经过。亲戚听后也怕人找到柜上,于是让他赶紧回老家,等等消息再说。
于是李文山买了火车票,计划先从BJ先坐车到徐水,后步行回家,当时交通不便,前后折腾了一天一宿才到家。等到回到家,才知道,他回来之前,BJ那边早已经有一队人骑着快马到了村里,手里拿着字条,上写“活捉李文山!”然后把村里问了一个遍,打算抓他回去,最终没有找到,悻悻而回。家里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他回来,大吃一惊,赶紧又让他到几十里外的亲戚家,躲避了一个月,等没有了其他风声,才让他回家。
几个月后,根据BJ的亲戚回来后的口述,被打的那个阔少居然是当时京城四公子之一,家里是有兵马武装的人,幸亏没有被他们找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当时李文山前脚刚离开当铺,后脚就有巡警到他家柜台上搜寻,亲戚只是谎称不知道这个人。军警在城里来回挨家挨户搜寻排查了整整一天,后来听说BJ好像要打仗,才再没有再追究下去,事情最终不了了之。之后,李文山也再没有回去BJ的亲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