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交易

我曾祖叫李文山，是1909年生人，虽然生在农民家庭，却有着一身纨绔子弟的习性。曾经在BJ亲戚家的当铺当过两年学徒，后因为和BJ当地的一个权贵打架，惹了是非，逃回老家。虽然学艺不精，却也多少有了一些经营头脑，自此更是鄙弃农活，整天东游西逛，不务正业，晃悠了两年，到了结婚的年龄，家人托了媒人，在父母包办之下，娶了邻村“大阳村”的一个小脚的女人为妻，也就是我的太奶奶。一年后生下了一个男孩，也就是我爷爷。有了媳妇孩子，李文山的性情也就收敛了许多，不再游手好闲，惹是生非。毕竟自立的门户，只得赚钱养家。仗着之前在当铺当过学徒，学过做生意，加上自己有一些经商头脑，胆子又大，于是闲暇之余，做起了一些异于常人的生意。

我们村叫“留通村”，是坐落在白洋淀边的一个村子，白洋淀水产丰富，村民除了种地，一部人靠水吃水，捕鱼卖虾。当时交通不便，不好运输。牲口也不多，大多是由人拉着平板车，车上装着大木桶，到四方叫卖。但是最多在方圆几十里范围之内，不能远行，冬天还好，夏天更是只能就近在周边销售。李文山，去BJ当过学徒，坐过火车，想到可以用火车运输，于是他开辟了留通村坐火车卖鱼的先河。他先雇车把鱼拉到徐水，在徐水火车站装车，沿铁路的站点，卸货售卖。保定，高碑店，涿州，等周边县市，都曾去过。那边价格卖的高，扣除运输成本，获利颇丰。后来觉得自己出力，太辛苦，就直接在高碑店或者涿州当地，找了固定的客户，他只管送货给他们销售，自己只做批发。虽然不如零售利润大，但是轻松了许多，不用干活，就能挣到差价。

后来人们纷纷效仿他的办法，都开始用火车运输贩卖鱼虾。有了竞争，利润逐渐下降，这个生意每况愈下，于是索性放弃了这桩生意，改做其他买卖。李文山之前去过BJ，解放前抽鸦片虽然禁止，但是民间还是比较流行，于是他打听门路，从BJ买来鸦片烟，也就是大烟膏，偷偷贩卖给我们当地有钱人，也只那些有钱子弟，多有这个爱好。小本进货，高利贩出。我爷爷回忆，他小时候就亲眼见过，他父亲拿当时稀缺金贵的香油和在大烟膏里，一是为的大烟膏有香气，二是为了大烟膏不会干燥，影响了卖相。虽然在乱世里，不容易被追究，但是大烟从来都是重罪，却也是一本万利的行业。那段时间，李文山获利自然不少，据我爷爷回忆，他小时候曾经偷拿出他父亲的几个小金元宝，来玩耍，被发现免不了一顿呵斥。后来，由于国家整日打仗，很不太平，一部分之前的有钱的人家也开始疲于果腹，哪有人还有能力买那东西消受？再者这种生意见不得光，风险太大，被查获后，往往人财两失，于是不久便放弃了这个生意。

1937年7月7日后，日本人攻占北平后，迅速全面进军华北，我们那里也闹起了日本人鬼子。日本四处建设炮楼，岗哨，全面封锁抗日物资。那段时间部队的军用物品极其紧缺。但是机缘巧合之下，他居然搞到了一台发报机。李文山原本在当铺做过学徒，学徒期间对古董杂项的认知颇丰，所以他闲暇之余经常出去沿街吆喝，收一些古董字画瓷器玉石再进行贩卖，一天他去县城，刚吆喝几声“有宝贝的卖！有古董瓷器字画的卖！”，就被后边的一个人叫住，说有个东西给他看看收不收。等到了主家一看，在一堆杂物掩盖之下的居然是一个电报机！他是见过世面的人，自然知道这件东西的重要性，又看到对方一进门就往街上左右看了看，然后把门关上，就知道这件东西来历有些不清楚。言谈举止中又透露出焦躁，肯定急于出手。于是先用生意口褒贬了几句，无非就是说这东西多么的不值钱，多么的有风险。最终给了一个极低的价钱，对方也没有过于纠结价钱，收了钱就让他赶紧离开。

出门后，李文山心中窃喜，什么生意也没有心思干了，就直接跑回家。回去后又检查了一遍机器，确定没有问题后，就通过村里与八路军有联系的人，暗地联系到了当时的八路军的军需部门。当时的八路军被敌人称作“土八路”，事实上，当时的八路军不止是土，而且还很穷。枪支都不能保证人手一支，各种古董武器，杂牌武器，土枪土炮，凑一起简直能开个军事历史博物馆。在当时装备极其紧缺的情况下，听到这样一个高级的通讯设备，喜出望外，如获至宝一般赶紧派来买办人员，核实此事，确认无误后，立马决定务必要将这个珍贵的发报机买下。恐怕有变，除了带了现金，还专门让人给李文山做了思想工作，其实也是为了让李文山不要狮子大张口。殊不知这桩生意是“芝麻杆打狼---两头都害怕”。

李文山虽是个农户出身，但是也是读过书，去过大城市，颇有见识，八路军的思想工作对他来说影响不大，但是他知道，这个东西留在自己手里一无是处，况且如果碰上国民党部队，或者小日本，没准东西被抢了不说，轻者有囹圄之灾，重者可能会丢了性命。这也是他之前主动联系八路军的原因，毕竟听说八路军作风较好，比较仁义，卖给他们更稳妥一些，就算拿不到钱，也能落个支持抗日的话口，不至于收到连累。事情也果然如他所预料，八路军不但表扬了他为抗日做的贡献，还最终按照他报出的价格分文不少的给了现钱。双方都高兴的生意才是好生意，当然他也知道这也是风险极高的买卖，倘若对方不讲道理，翻脸明抢，再给他来个“莫须有”的罪名，他自然不会有好果子吃。这就像是在赌桌上押宝，赢了他可以发一笔小财，输了他就会人财两失，庆幸的是他押对了。八路军确是一支仁义的军队，是人民的队伍。至此一件交易之后，他和八路军这边便有了交情，也为做后来的生意打下了基础。

一段时间以后，八路军的游击部队，四处与敌人开战，有胜有败，有得有失。当时八路军物资缺乏，尤其是一些急救药品，就更是堪比黄金，最稀缺的当属盘尼西林。李文山经常做生意，认识的人比较广，居然能够暗中搞到一些盘尼西林。于是联系之前八路军的采办人员，加价卖给八路军，从中获利。虽然动机是以获利为主，但也算是对八路军进行了间接的支持。前几次交易都比较顺利，都能如实交货，彼此也建立了一些信任。

直到有一天，对方买办人员说由于打了一次比较大的战役，八路军损失比较惨重，伤员众多，需要大量的盘尼西林进行医治。李文山听到此消息，一口答应这桩生意，但是也和对方说明，此事需要的资金较大，自己难以完成，于是叫来几个可以信任的朋友入股，几人见到有利可图，自然答应。商议后，说定他们几人凑出一半的钱，要对方出一半的定金。八路军方面同意，于是派人带钱来与李文山对接。先将对接人，安排住在李文山的家里，然后几人带着钱款去采购。

谁知几人买到药品后，回来的路上遭到了敌军的盘查，药品被截获，几人提前看情况不好，赶紧放弃货物，逃了回来，结果就是货款两失，无法交易。几人知道没法向八路军方面交代，不敢露面，都不知如何是好。对方在李文山家等了三天，多次催促，却总是没有音信，最终发了脾气。李文山不得已出面安抚，起初还一直隐瞒，到最后见实在安抚不住，又没钱退款。心知倘若退不了款，得罪了部队，肯定是要丢掉性命。无奈之下，暗地里又和几人商议解决办法。但是商量来，商量去，几人反倒互相埋怨起来，吵得不可开交。等都冷静过后，还是一筹莫展。

“要不咱们弄死他吧？！”情急之下，最后其中一人提出了建议。

“对，弄死他！肏他奶奶的！豁出去了！弄死了，偷着埋到淀里的苇子地里去，神不知鬼不觉，谁他妈也别想找着。怎么着也比大家伙都死了强！”那人又补充道。

其他人听到后，沉默不语，心里都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此时李文山媳妇，也就是我太奶奶也在场，听到后心里恐慌，毕竟是女人，心肠软一些。偷偷出门瞒着众人到八路买办的屋里，说到：

“同志，你赶紧走吧，他们的药和钱都被人查了去了，给不了你了。又怕你们追究责任，想着弄死你呢！”

对方一听，顿时背后一阵发凉，惊的不知所措。我太奶奶又说道：

“我给你把后院门打开，你不要出声，赶紧从后院门跑吧!不然你就没命了！”

买办一听，也不再纠结货款的事，毕竟对方人多，又是人家的地盘，保命要紧，赶紧在李文山媳妇的指引下，从后院门出来直接钻进了不远处的庄稼地，一溜烟的逃走，再无消息。

事后李文山等人知情后，喜忧参半，喜的是这件事居然有了意外的终结，忧的是对方肯定不会干休，如果带人找回来，几个人可能还是会掉脑袋。又进行短暂商议之后，几个人决定各自想各自的办法，到外地躲避一段时间再说，于是分开后各自逃往外地。

但出乎意料的是，一直到一个月之后，也没有听到对方来找后账的消息。李文山心存疑惑，但是也不敢回家，只得暗中打探消息。后来暗中打听得知，由于当时战情紧张，时局有了变化，这支八路军部队有了调动，在敌人的追围堵截之下，不知转移去了什么地方，此事也就无暇追究，不了了之。李文山松了一口气，先安子回到家中住了几天，见还是没有消息，便又去通知另外几人的家眷，转告他们通知各自家人可以回家。其他几人得到消息后，也都陆续回到家中，从此再也不敢向外人透露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