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紧箍
“我要告你一个偏心的罪！”
观音向那道人笑言，隐隐有些挑拨之意：
“我给黑风禁箍的时候，不见你拦，怎么偏到这猴儿时，你便出来了？”
道人却不吃她的挑唆，朝黑风一招手，那禁锢便飞了来。他在手上盘过一二，笑道：
“这箍儿出自你手，我只当他是玩具，自然由着你的性子。”
他再掂量几下手中的锦帽，取出里面的紧箍来：
“可这东西，若真被你哄到这猴儿的头上，可就不大好顽了。”
“到底是你，心中总跟明镜一般。”
观音如个当闺的女子一般，亮眼叹赞道。
“这紧箍，是他们的意思？”
“这当然不能告诉你。”
观音不置可否，答道：“你的意思我一向赞许，可这次却不能顺你的意。”
“若悟空不戴上这紧箍，那取经之路上的天命行者，恐怕就得另换他人了。”
“这三界中，听话的妖怪多的是。你不去，自然有别人会去。”
悟空听了这话，心中暗暗思索，不解道：
“菩萨，此话是什么意思？”
他老孙可是曾经大闹天宫，打遍三界无敌手的齐天大圣，听这菩萨的意思，怎么反倒成了个可有可无的人呢？
“你哪里懂。”
观音便详说起其中的利害来：
“你虽是这西行路上钦定的天命行者，可天命晦涩，最终也还是要人力来定夺。”
“你若带上这紧箍，就是受了这道天命，那大唐圣僧由你守护，他们自然放心。”
“可若不戴上这枚紧箍，即是不识抬举，终是个无法掌控的因素，他们也自然不会把这天命交到你的手上。”
“对他们来说，天命在谁，并不重要，背负天命的人足够听话，才最重要。”
道人却也笑道：
“悟空，我知你生性自由，不愿受这紧箍的束缚，我便替你拒了这枚金箍，叫他们另寻其人罢！”
“师父且慢！”
悟空上前，按住那道人的手，先对观音问道：
“菩萨，若我带上这箍，会有什么两样？
观音便向他解释道：
“与这箍相对的，还有一道咒语，唤作紧箍咒，是要传给那位大唐圣僧的。”
“有了这紧箍咒，若你再敢违逆他的意愿，擅自招惹是非，他便能念起此咒，教你头疼欲裂，不得不从。”
这紧箍咒好生厉害！
悟空听罢，心中虽有些不甘，但想起观音方才所说的利害，便咬咬牙，说道：
“师父说过，这次西行对您的布局至关重要。正因如此，我这一路上，才尽数忍受着那秃驴的责骂，不曾抛他而去。”
“遥想当年，我懵懂无知，全因有您传下本领，才得以有今天的造化。”
“师父大恩，弟子无以为报，只是戴上一个区区的紧箍，又有何惧？”
“大不了，日后我听那唐僧的话就是了！”
悟空生性自由不假，可他天生地长，自幼无父无母，早就把这位授业恩师看作了父亲一般。
为了辅佐师父，完成那解救天下的宏愿，这点牺牲又有何妨？
道人双目慈爱，点头叹道：“你受委屈了。”
他招招手，将这猴儿揽在怀中，一指天地，正言道：
“但做我的徒弟，不必受此委屈。”
“我且在这箍上留个后手。若在日后，他们倚仗着这紧箍暗算于你，便能借此手段脱困。”
道人并起二指，念道：
“凶秽消散，道炁常存。”
指上便已凝出一股气来，将之打入紧箍之中。这箍泛起一道金光，又迅速暗淡下去。
再定睛看去，表面已与原先并无二致。
“这是道净秽咒，经我完善，已有重炼法宝，而不改其本质的作用，拿去罢。”
悟空接过紧箍，欢喜道：
“师傅，你这道净秽咒，能止痛吗？”
他虽练得一身铜头铁骨，却最怕这内攻之法。
刚才挨了那鹤仙人一下，他到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
若那唐僧得了紧箍咒，天天念叨与他，又怎么能受得了？
“不能。”
道人斩钉截铁，见这猴儿露出颓唐之色，又笑道：
“我既重炼了它，那紧箍咒自然已经对你没用。”
“不过你可要记住，那唐僧念起咒时，你须得做出个头痛欲裂的样子来。因此，你还得精进下演技，别让他看出端倪来。”
悟空眉开眼笑，连连应承着接了箍来。
观音嗔道：“你私自改了这箍，若叫他们发现，可让我怎么交代是好？”
“我的手段，你还不清楚？若对一个小小的紧箍做些手脚，都能叫他们察觉——”
“我这一身修为，还不如早些散去算了。”
道人目中闪过一道寒芒，又对悟空不大放心，叮嘱道：
“你毕竟不受紧箍咒约束，若念的多了，那唐僧难免看出问题来。”
“你平常少些与他争论，若有分歧，他要怎样就由他去吧。
“师父，你有所不知。”
偏是瞌睡遇枕头，这悟空正有一肚子苦水不能诉说，此时逮到机会，一个劲埋怨道：
“那秃驴实在愚昧，只一味求个不杀生、不害命，却双眼浑浊，辨不出个中好坏来。”
“我们路上借宿一户农家，待半夜时，有几个强盗来扰。我想着坏人不除，早晚祸害好人，就索性打杀了他们。”
“谁知道秃驴却动了气，说什么‘你一味行凶，才被压在山下五百年’来揭我的短。他却不曾想过，若不杀了他们，待我走后，那户农家怎会有好下场？”
道人听罢，却望向观音笑道：
“听见没有？这猴儿正骂你呢。”
悟空连忙辩解，却见观音并未恼怒，只是做女儿姿态，给了道人一个白眼：
“已是多少年前的陈年往事，你却还要拿来取笑我。”
这悟空何等聪慧。听这一句，便品出了些隐秘味道来。
这二人之间，想来必有一番故事也。
“悟空，你也不必气恼。那唐僧自幼长在寺院，哪里懂什么世事练达。”
道人抚慰道：
“你只记住，人为师，纵是说破也无功。世事为师，却是一次便足够。”
“亲眼见那金池恩将仇报，唐僧仅此一遭，想必也懂了些惩奸除恶的道理。”
悟空听道人说起，这才忽地想起唐僧，忙捶胸道：
“坏事也！坏事也！”
观音问他何故，他只说：
“我一心追赶袈裟，却忘了那金池说过的话。”
“唐僧还在他那群徒弟手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