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雨落狂流之暗（2）
男人满面笑容地也钻回车里，坐在驾驶座上，把伞收好递给后排的楚子航。
“插车门上，路同学的伞也是，那里有个洞专门插雨伞。”
“知道，你说过的。”楚子航接过两把伞，把伞插好，看了眼路明非，“走吧。”
“你们衣服湿了吗？我给你们把后排加热打开？谁用谁知道，舒服得要死！”
男人又开始吹嘘他的车，路明非正托着腮看向窗外，眼神飘忽，玻璃上的雨水瀑布般流泻下来，让他看不清外面。
他大概知道楚子航的家庭，知道驾驶座上这个眉飞色舞没个正经的男人，就是楚子航亲爹，从后视镜里看去，那张虽有老态的面孔依然英俊，想来楚大那迷倒万千少女的帅脸也有他的功劳。
楚子航和他亲爹的关系有点紧张，这情况他不便掺和，索性装聋作哑不去看好了。
“用不着，我没淋湿，路明非也没有。”
“哦哦。”男人清了清嗓子，对中控台说，“启动！”
屏幕亮起，仪表盘上闪过冷厉的蓝光，凶猛如野兽的5.5升v12涡轮增压引擎开始自检，车里感觉不到丝毫震动，发动机沉雄的低吼也被隔绝在外。
“九百万的车，不用钥匙，这世界上只有三个人的声音能启动，一个是我，一个是老板，还有一个你猜是谁？”男人得意洋洋。
楚子航面无表情理也不理，男人总是这样，像个殷勤的司机，越说他越烦，他不想闹得太难看，路明非还在呢。
男人的热脸又贴了冷屁股，倒也不沮丧，麻利地换挡加油。迈巴赫轰然提速，在操场上甩出巨大的弧线，利刃般劈开雨幕，直驶出仕兰中学的大门。门卫在岗亭里挺胸腆肚站得笔直，表示出对这辆超豪华车和它象征的财富的尊敬。
男人眼见楚子航不想搭理他，转而对着路明非大侃特侃起来。
“你就是路同学吧？”
“嗯……全名路明非。”
“我知道我知道！你在我们这块真是大名鼎鼎，还上了报纸！年少有为小英雄啊，一个人把那么多混混全放倒了，听说还在他们身上缴获不少管制刀具吧？厉害，自从那次以后治安都好了不少，我常听子航说起你呢。”
“其实没什么，我还拿着把折凳呢，他们那些短刀不占优势，近不了身。”
路明非收回支在车门上的手，转而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古井无波的瞳子笼罩了整个车内，他发现车前两侧同样也有插雨伞的洞。
他平日里走在学生群里时有种疏离感，不像是同学之间的关系，倒像是独狼漫步在羊群中，可以随意挑选肥美的羊只吃掉，只对楚子航没有这种感觉。
路明非知道那就是“血之哀”，是龙类的诅咒。
苏恩曦和麻衣这些年教了他不少，他猜到了楚子航是个混血种，所以他才能免于血之哀的影响，所以他才会和楚子航成为朋友。
龙血不会无中生有，他和楚子航成为朋友后常去他的家里做客，大多都是麻衣姐和恩曦姐不在的时候，和苏小妍见过不止一次，对方虽然很漂亮，风韵犹存，但和混血种没有半毛钱关系，他甚至采集过苏小妍的血样拿去检测，血统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计。
血样是苏小妍自己笨到削苹果切到手之后取得的。
从此之后每次串门路明非再也不敢让她拿刀，明明是客人，每次都手法娴熟地切好水果，然后苏小妍就鼓着掌开始大快朵颐，还不忘给楚子航嘴里塞一块，口齿模糊地夸路明非真懂事。
母亲是个不靠谱的，那父亲呢？
鹿企业长的确雄姿英发大展宏图，每次见到他他都在开会的路上，可他又不是亲爹，就算有那么点微薄的血统，也不可能遗传给楚子航。
所以楚子航的龙血只能遗传自他父亲，亲生的那个。
可从楚子航透露的只鳞片羽中，楚天骄似乎只是个开车的司机，没有任何异于常人的地方。
这不合逻辑，路明非很清楚龙血的恐怖，就算只是连黄金瞳都点不燃的混血种，也远远超越普通人，无论体质还是智力都是如此。
混血种会把自己挂在人才市场三个月无人问津？
他不相信。
路明非盯着车前两侧伞洞里插着的两根黑色长条状物体，心里有点疑惑。
如果车前两侧也有伞，他为什么要拿后排的伞？还得麻烦楚子航帮忙插回去。
一边应付着男人的搭话，他一边不动声色地注视着那两条“伞柄”，疑惑解开了。
那哪里是伞柄？分明是长刀的刀柄！只是没有刀镡，让它们看起来不明显。
所以，和预测的一样，楚天骄不是普通人，他清楚自己混血种的身份，会持有这两柄刀，至少也能接触到世界的暗面，不说成为人中之龙，进入上流社会对他而言易如反掌。
那他又为什么要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只会开车的废物，连妻子和儿子都丢掉？
接下来要谨慎，这是我第一次接触野生混血种，要是被发现我在窥探他的身份，保不准就得动手。
想到这里，路明非身子往右侧挪了挪，只消直起腰伸手就能够到副驾驶旁的那柄长刀，他张嘴第一次主动发问。
“楚叔叔是做什么的呢？”
“你看我！光顾着说话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没出息，只是个给人开车的司机，子航呢，是我侄子。”
“我这辈子啥成就没有，最自豪的就是能有个子航这样牛逼的侄子！我为他骄傲！”
他还是那副眉飞色舞的样子，双手潇洒地打着方向盘，纯黑的迈巴赫在车流中穿梭，灵动油滑，像条钢铁鲶鱼。
男人就过去的经历际遇和路明非展开了热烈的谈话。楚子航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心里有什么地方微微一痛。
侄子……吗？
为什么那么说？怕丢我的脸吗？怕被别人知道学校里独孤求败无所不能的楚子航亲生父亲只是个没出息的给人开车的司机吗？
我会在意那些吗？我会没有司机接送吗？为什么我要不找“爸爸”而找你来。
你不明白吗？
因为你是我爸爸啊！
因为你来接我们可以说说话啊！
如果你实在说不出什么有深度的话，就直白地淡淡地问问我最近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吧……别给我打伞，那么殷勤，我不在意那个，我不需要司机，家里已经有一个司机了……你是我爸爸你明白么？
你现在说我是你侄子？
他突然开口，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他是我爸爸，亲的那个。”
楚子航的声音软弱无力，像是条受伤的小狗，在纸箱里淋着雨等着有人能把它捡走。
楚天骄和路明非都闭上嘴，一个字也不说。
“你不用藏着，路明非知道。”
他垂下眼帘，又张开口，这次的声音低得近不可闻。
“对所有人……都不用藏着，你是我爸爸的事儿。”
驾驶座上的男人顿住，喜色不可抑制地出现了一瞬，随后恢复正常。
“啊……确实是这样。”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嘴唇又抿起来，车里死寂一片，静的连一根针的声音都听得见，绝好的隔音把暴雨的噪音隔开了。
“后来呢？您为什么不去试一试那份工作？”
路明非打破了沉默，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男人也利落地接上话，语气仍然快活，略显疲惫与老态的脸上却不再神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