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赖以生存的故事:如何讲述过去的故事,决定了你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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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愈的故事

我们因为很多原因被故事吸引。故事使我们开心、欢笑和哭泣。故事吊着我们的胃口,直到我们了解事情的走向。故事教导我们如何行动和生活。通过故事,我们了解不同的人物、背景和想法。16《伊索寓言》和《圣经》中耶稣的故事都会给我们建议,有的简单而有的深刻。它们教我们识别善与恶的行为,分辨生活方式是道德的还是不道德的,给我们展现在好与坏之间进退两难的困境。故事帮助我们整理思想,让我们能更方便地记住和讲述人们的意图和人际交往活动。在某些情况下,当我们心碎时,故事会修补我们;当我们生病时,故事能治愈我们,甚至进一步帮我们获得心灵上的满足,从而使我们变得更加成熟。

精神分析学家布鲁诺·贝特尔海姆(Bruno Bettelheim)动人地写出了童话中蕴含的心理能量。17贝特尔海姆认为,像《杰克与魔豆》和《灰姑娘》这样的故事能帮助儿童解决内部的冲突和危机。贝特尔海姆认为:当一个四岁的女孩听灰姑娘的故事时,她可能会无意识地认同女主人公,将主人公的无奈、悲哀和最终的胜利与自己关联起来。同样,一个孩子可能认同男主人公杰克,杰克面临着巨大的威胁,但最终他以智取胜,变得更富裕和聪明。这些故事的主角都是平凡的孩子,就像故事的听众一样。主角们深层次的恐惧和担忧与孩子心中潜藏的无意识恐惧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在贝特尔海姆看来,童话温柔而巧妙地推动孩子的心理成长,提升了孩子的心理适应能力。童话鼓励孩子满怀信心和希望地面对世界。灰姑娘和杰克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邪恶的姐姐们和食人魔最终被惩罚。凡事终有出路,即使刚开始乍一看很可怕。

作为成年人,我们可以像孩子一样,对一个故事的角色产生强烈认同。通过间接地经历故事中的事件,我们能变得更快乐、更有适应能力、更有见地,或是在其他方面有所提升。在畅销书《当好人遭难时》(When Bad Things Happen to Good People)中,作者哈罗德·库什纳(Harold Kushner)讲述了许多他亲眼看见的令人痛苦与心碎的真实故事。18这本书对许多人而言是极大的安慰。我有些好朋友的孩子是死胎。这些朋友告诉我:阅读库什纳的书有助于他们处理自己的哀恸。朋友们与库什纳产生了强烈的认同,而库什纳本人之所以写这本书,正因为他的儿子早早夭折。库什纳表示,写下这些故事对他自己也有帮助。通过收集和思考他作为拉比时所遇到的悲惨故事,库什纳得以将自己破碎的生命重新黏合。

简单地写或表演一个关于自己的故事,被证实能帮助人们愈合和成长。一部好的自传能将生活融入故事的形式,故事的背景、人物、反复出现的主题与意象一应俱全。并且能通过叙事,来实现对个人所经历的时间的自觉重建。在西方历史上,第一部自传由圣奥古斯丁(Saint Augustine,354——430)撰写,这本自传也相当出名。奥古斯丁的自传《忏悔录》(Confessions)是一种回顾性的自我分析,旨在重组并恢复他所说的“破碎”与“混乱”的精神状态。通过创作这个故事,奥古斯丁得以认清了自己在所处的位置。有了这个新的自我观,他得以为自己的生活找到方向和宗旨。19

许多人尝试着去做奥古斯丁所做的事情,并取得了不同程度的成功。写自传有很多原因,而按照人们自己普遍的说法,他们希望通过写自传来实现某种有意义的个人整合。通常由于生活环境的缘故,叙述者开始了这项整合工作。也许是因为他们终于有了足够的时间来回顾人生,又或者是因为他们有了某种更深的需要,比如像奥古斯丁所说的:讲述故事,找到方法,来拯救或应对即将到来的生命危机。

小说家菲利普·罗斯(Philip Roth)在他简短的自传《事实》(The Facts)里写道:在经历了数年的困惑和烦恼后,他正试着“去病化”自己的生活。20罗斯试图从自己复杂的过去中找出一些直白的真相——所谓“事实”——来说清他如何成为作家。他认为写自传是对自己创作的一系列虚构故事的清理过程,并借此获得一个简单而可信的故事。而在自传里,罗斯与自己虚构小说里的主角,内森·祖克曼(Nathan Zuckerman),发生了一系列虚构的对话,并从中发现:这个去病化的过程很棘手,甚至可能是很不明智的。在自传里,祖克曼自称是罗斯的一部分,并且这部分比罗斯自己更加罗斯。“因为这就是你会从那些没有想象力的作家身上得到的,”祖克曼说,“你真正无情的媒介,你用来自我抨击和自我对抗的媒介,就是我。”21

也许罗斯同意祖克曼的观点,认为把过去称为“事实”是不够的。他在书中把章节命名为“男大学生”“我梦中的女孩”和“我的一家”。显然,罗斯发现,一旦他除掉了在小说中投射进去的自我(比如祖克曼这样的角色),剩下的内容都是陈腔滥调。一旦把虚构的故事部分清理掉,罗斯的生活里只剩下陈腐老套的模式和平淡无奇的情节。当讲故事的人开始怀疑他讲的故事的真实性,罗斯的自传变得讽刺和自嘲。然而整个过程还是有点启发性,也很有趣。因为我们确实从罗斯的自传中了解到了他生命中一些重要部分;而罗斯也在写作中发掘了自我。看起来,他还是在“去病化”人生的目标方面取得了适度的进展。

在那些明确以“人生去病化”为治疗目标的心理治疗中,故事的疗愈力是一个重要主题。这些治疗里的主要目标,是帮助来访者创造一个连贯的生命叙事。分析师与来访者会尝试构建更充实的、更有生机的有关自我的故事。22一位学者写道:“理想状态下,一个人的一生应当是一个内容彼此关联且连贯的故事,所有的细节都得到解释,所有(或尽可能所有)内容都能找到彼此之间的因果关联,或者有其他类型关联。”类似的说法还有:“心理疾病至少部分是由于不连贯的生命故事或对自己不足的叙事而导致的。”23

部分心理问题和众多情感痛苦之所以会产生,是由于我们没办法通过故事来弄明白自己的人生。治疗师帮助我们修改我们的故事,以产生一个能自我疗愈的叙述。这个过程中人们可能会获得胜利,像圣奥古斯丁所享受的那样;也可能会像罗斯一样,进步得慢一些,或者进步得不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