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沙虫之战：香料采集的转机与危机
对于任何可度量之物，总有更大者……亦有更小者存在。
海因斯从基地传来了众人盼望已久的消息：他造出了一个试验性的“震击罐”样本，而且已经准备好要在活虫身上进行测试了。
香料采集工作困难重重，于是杰西决定全力投入一个全新的计划。那些在设备测试成功后用于将设备运到测试地点的联合收割机已经准备就绪。它们会待在远离危险区域的地方，等其他机器开始工作。要是震击罐没作用，首批联合收割机这一天就白干了；但要是测试顺利，机组成员只需工作几个小时就能完成月度任务量，甚至超额完成。
“这可比单纯的测试重要得多，这可是个大好机会啊。”杰西・加尼说，“我可不想错过。你的人做好紧急采集美兰加的准备了吗？”
“我一直都在为这事做准备呢。”采集主管回答道，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热切的光芒。他已经在地图上标注出了明天要开采的一处香料极为丰富的矿脉位置，“这片矿场的香料多得很，哪怕虫子休息一个星期，我们都采不完。在今天之前，我从没想过我们会有这样的机会。”
“再下一道关于升降机的命令。我希望必要的时候，他们能尽快把剩下的七台联合收割机运到开采地点。”
“要是这个深弹起作用了呢，老兄？”
“对，如果它起作用的话。”
在自己的站点，海因斯博士自豪地向客人们展示了一个小桶般大小的强力静电发生器。这个桶状物有着像钻石一样坚硬、能抵御虫喉巨大压力的外壳，桶身两侧伸出尖刺般的天线，每根天线都缠着活性橡胶，并且被一个强大的放电铃罩着。
“根据我记录虫力场时采集的数据，这个小玩意儿能产生很强的冲击力。”
“‘他看见龙已经被打倒在地。’”加尼挠着下巴引用道，“哈哈，虫子得吞下这颗苦果喽。”
杰西点了点头。
“咱们开始准备吧。像往常一样，先启动一台联合收割机，这样机组成员就不会起疑了。虫子一出现，咱们就扔出震击罐，然后就开始向上帝祈祷吧。”
海因斯博士亲自坐在鸟形飞行器的控制面板前，准备亲自启动他的发生器。加尼在地面安排机组成员的时候，杰西和图埃克坐上了另一架鸟形飞行器，以便亲自监督测试的进展。卡瓦莱尔・林克姆特别紧张，毕竟太多事情都取决于这项新技术了。他凭直觉感到，鲍尔斯顾问已经准备好采取果断行动了，例如全面禁止林克姆家族进行香料采集。
他们在极为澄澈、万里无云的天空中飞行，天气好得让人惊叹。第一台联合收割机已经做好作业准备，马上就要掘进美兰加矿脉了。侦察员们正在密切留意虫子即将到来的迹象。
“兄弟们，今天咱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敏锐的眼力。”加尼向机组成员传达道。
这一次，采集者们扮演的是活诱饵的角色。
其他六台联合收割机的机组成员被告知计划突然改变，他们抱怨自己不但不能工作，还得干耗着。除了海因斯博士等少数几个人，没人知道震击罐的事。
图埃克驾驶着飞机，飞过正在作业的联合收割机扬起的浓浓尘雾。他看着杰西，咧开长着红斑的嘴唇笑了笑，同时听着加尼・霍利克给自己手下下达指令。
“看啊，加尼——就是个诙谐的诗人嘛，指挥起自己的机组成员来却像军需将军指挥士兵似的。”
“这比喻很贴切。我们正在和危险的星球以及霍斯卡纳作战呢，还有那些可恶的虫子。”
巨大的自行式联合收割机按照沿用了一年多的常规流程开始工作。在杰西看来，香料采集的过程通常就像蜱虫叮咬皮肤，咬一口，吸一滴血，然后赶在人类惩罚性的巴掌落下之前匆匆跑掉。可今天，这种等待却好像没有尽头。
图埃克紧紧握着操纵杆，显然很紧张，不过让他心烦意乱的根本不是这次测试。还有其他事情像沉重的担子一样压在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兵肩上。终于，他鼓起了全部的勇气，开口说道：
“大人”……杰西看着他，有件事我得跟您谈谈。”
“我本来也想问呢，埃斯玛，是什么在困扰着你呀？说吧。”
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这位将军开口了：
“我担心您的夫人可能是霍斯卡纳的间谍。”——还没等杰西用表情表示出自己的震惊，图埃克就急忙接着说：“重要的机密信息一直在泄露，从设备订购，到联合收割机、运输机、升降机这些机器的维修保养情况，甚至警卫巡逻的排班表都泄露了。我亲自审问了霍斯卡纳的支持者才查明这些情况。您自己想想看——鲍尔斯顾问有多少次得到了他本不该知道的信息？霍斯卡纳的破坏者又有多频繁地精准掌握机器的薄弱环节呢？”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当中就有叛徒啊，埃斯玛。很多人都知道这些信息呢。你就是个有迫害妄想症的傻瓜。”
“而您是个陷入爱河的傻瓜。如果今天海因斯博士能证明他的技术可行，那这个消息必须严格保密。”
“我已经下令让机组成员不要互相联系了，这有助于杜绝谣言。迦太基那边不会得到任何消息的。”
“她会知道的。”
杰西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
“多萝西参加过海因斯博士提出这个构想的那次会议。我信任她十一年了，和信任你埃斯玛的时间差不多长呢。”
这位安全部门的主管专注于驾驶，可肩膀却耷拉了下来。
“您的父亲，尤其是您的哥哥雨果，为那些带来厄运的女人们买各种各样的小玩意，挥霍家财，还深陷极其危险的风流事当中。”
“多萝西不是那样的人。她是我儿子的母亲。你要是打算跟我说这些，最好先准备好证据。”
现在轮到图埃克皱眉了。
“我没有证据。只是用排除法分析了所有数据之后，产生了强烈的怀疑。这是我作为安全部门主管应该做的。”
杰西冷冷地表示谈话到此为止：
“我听你说够了，图埃克将军。我拒绝再跟你讨论这个话题。”
两人并排坐着等待的时候，老兵被自尊紧紧裹着，那自尊就像一层坚不可摧的铠甲，他一声不吭，再也没说一个字。
“发现虫迹！”瞭望员的声音在各个频道突然响起。今天的采集工作可能和以往大不一样，但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所以加尼不敢心存侥幸。第一台联合收割机的工人们像平日演练时一样，熟练地按照既定计划开始撤离。
图埃克指着地上蜿蜒曲折、透着不祥气息的线条说：“看，这线条预示着地下那可怕怪物的行进路线呢。”虫子朝着采集地点笔直冲来，所过之处，荒漠地貌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肆意涂改，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杰西察觉到空中有东西在快速移动，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架小型鸟形飞行器朝着虫子行进轨迹上的一个点飞速冲去。
“那是海因斯博士。”
这位行星生态学家操纵着鸟形飞行器降落在虫子和采集地点之间的中间位置。杰西马上命令图埃克在这位科学家的降落点上空盘旋，万一有紧急情况，好去营救这位行星学家。毕竟之前已经损失了太多的人员和设备，可不能再失去这位生态学家了。
海因斯博士的鸟形飞行器下部货舱里放着那个试验用的罐子。这位帝国科学家从飞行器里一跃而出，然后迅速又精准地开始准备实验。这时候，正在逼近的虫子速度越来越快，也许这个怪物察觉到了鸟形飞行器的存在，打算在享用主餐——那巨大的联合收割机之前，先拿这个飞行器开开胃呢……
杰西和图埃克在这位学者上方盘旋，密切关注着事情的发展。只见这位生态学家俯身靠近试验样本，一边做着检查程序，一边拉出天线。
“他怎么还不飞走啊？”杰西感觉自己的心紧张得都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了。
“海因斯博士不想冒险碰运气。”
终于，这位行星生态学家在那个硬得像钻石的罐子旁边插入了一根长杆。他轻轻碰了碰衣领，那里固定着一个发射器，然后说道：
“为了保险起见，我要启动我们的一个静电场发生器。这东西总能把虫子惹毛。”
“你赶紧从那儿离开！”
海因斯启动了发生器。杰西从上方看到，正在逼近的虫子在那个小信号灯亮起的时候，扬起一片沙尘，然后转身朝着诱饵猛扑过去，速度一下子就提起来了。
海因斯慌慌张张地冲进鸟形飞行器，迅速关上舱门。飞驰而来的虫子身后扬起一道沙尘幕布，就像一头在竞技场上狂奔、四蹄扬起漫天尘土的公牛。杰西一下子就想起这头发狂的畜生曾经杀死了他的哥哥雨果。
“博士，快点儿！”
“哦，好的，骑士大人。我能清楚地听到虫子的动静，也能感受到它的震动呢。”
鸟形飞行器迅速起飞，海因斯启动了反推装置，接着它的翅膀开始扇动起来。鸟形飞行器开始升高，先是几米，接着二十米，然后五十米。
静电场发生器持续发出信号，那庞大的怪物朝着它猛扑过去，张开的血盆大口大得好像能一口吞下一个中等大小的沙丘。那个带有防护的试验样本一下子就被沙虫吞进了咽喉深处，就好像沙虫吞下了一颗微小得几乎看不见的沙粒。
“沙虫上钩了！”杰西兴奋地大叫。
海因斯博士的鸟形飞行器在上升气流中像一片破布似的被甩来甩去，忽左忽忽右，但这位行星学家很快就稳住了飞行器，然后朝着远处飞走了。
震击罐的自动触发装置瞬间启动。当天线刚一碰到沙虫体内比较柔软的器官组织时，这个装置就像猛地射出尖锐的电子尖刺一样，释放出一股能量。
那怪物的喉咙剧烈地抽动了一下，嘴里瞬间迸射出绚丽多彩的火花，就像一场盛大的烟火秀在它嘴里绽放开来。这个大家伙脚步踉跄，身体疯狂地扭动着，像咳嗽一样剧烈地喷出沙尘，一时间周围沙尘弥漫。一道巨大的电弧从它的喉咙里窜出，就好像这个野兽正试图把一道闪电从体内吐出来。
随着震击罐在沙虫的肠道里越钻越深，火花持续不断地从它口中飞溅而出，就像一场璀璨的星雨洒落。沙虫的体节环一个接着一个爆炸开来，那蛇一般的庞大身躯剧烈地收缩着，整个儿翻滚到开阔的沙地上，扬起一片尘土。最后，这个巨大的怪物轰的一声重重地砸在地上，就没了动静，只是身体还时不时微微抽动一下，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杰西反应特别快，马上喊道：“加尼，赶快派升降机去运那六台联合收割机！沙虫已经被制伏了！重复，沙虫已经被制伏了！”
其他联合收割机上的工人们还在不停地提出疑惑的问题，就像一群嗡嗡叫个不停的苍蝇。而此时，采集主管却像一个胸有成竹的诗人，说出了一句他显然是特意为这个场合准备的引语：
“‘愿他们腹中满是财宝，主啊。愿他们的子孙一无所缺。’”
与此同时，那位行星生态学家驾驶着飞行器飞到沙虫倒下的地方，轻巧地把飞行器降落在这具毫无生气的庞大躯体旁边的沙地上。
“海因斯，你在做什么呢？”杰西对着传声器焦急地大喊。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林克姆骑士。我得提醒您，我可是受皇帝指派来这儿的，我的任务就是探索沙丘世界的生物奥秘。到现在为止，我还从来没有机会近距离观察沙虫呢。只要一个小时，我对它的了解就能超过过去两年远距离研究得到的总和。”
“如果他留在沙虫旁边，那么当这个怪物开始苏醒的时候，他就能给我们发出信号。”图埃克理智地分析道。
“一定要小心啊。”杰西叮嘱海因斯，尽管他心里暗自怀疑，这个充满好奇心的学者现在正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恐怕早就把小心谨慎抛到脑后了。
沙虫已经被制伏，就像一头被降服的巨兽，老老实实地趴在那里。其他所有的联合收割机纷纷朝着那条最富有的矿脉沿线分散开来。瞭望用的鸟形飞行器像警惕的雄鹰一样，在采集地点上空盘旋，时刻准备着及时通报即将到来的沙暴或者其他危险。而此时，工人们搬运香料就像一群欢快的小松鼠在收集松果，又像是孩子们兴高采烈地从圣诞树上摘取糖果。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那可怕的沙虫躺在那里，像被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于是人们纷纷干劲十足地冲向那锈红色的沙地，挖掘、掘取，就像一群发现宝藏的海盗，对这意想不到的成功又惊又喜，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和喜悦。
采集者们像是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加倍努力地工作着，他们就像一群被魔法驱使的小精灵，疯狂地劳作着，内心的喜悦满得都要溢出来了，怎么也抑制不住。有些人甚至互相投掷香料，那一把把香料在空中划过，就好像在欢快地打雪仗一样。人们大笑着，呼喊着，热火朝天地投入到工作中。经过这两个小时前所未有的高强度劳作，虽然大家都疲惫不堪，就像被抽干了力气的布娃娃，但没有一个人打算哪怕停下几分钟去休息一下，仿佛休息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一个个容器被富含香料的货物迅速填满，那速度就像湍急的水流注入干涸的河道。升降机都忙得晕头转向，根本应付不过来。工人们就像不知疲倦的机器人，装载的量比容器原本能容纳的量还要多。
这段时间，加尼一直在大声喊着鼓舞人心的话语，甚至还唱起了歌。突然到来的希望让工人们有些兴奋过头，他们已经开始畅想自己即将到手的巨额奖金了。
杰西轻声说：“要是威廉还活着，他赚的钱早就够他轻松回家了。”
采集工作还在继续，杰西让图埃克把自己降落在那一动不动的沙虫旁边。老兵皱起眉头，他脸上的红斑使他看起来就像刚吞下一块带血的肉。
图埃克问：“您难道也想像那位行星生态学家一样犯傻吗？”
因为图埃克对多萝西无端猜疑、乱加揣测，杰西心里还窝着一股火呢，他冷冷地回答道：
“我很少有机会能跟被打败的敌人面对面。这条沙虫对我们来说，就像跟敌人作战一样，是个巨大的挑战。就让我体验一下胜利的感觉吧。”
图埃克顺从地把飞机降落在这个毫无生气的巨大沙虫旁边。这沙虫体长差不多有一公里。杰西走出鸟形飞行器，急忙走向那位站在高高耸立于自己上方的沙虫旁边、正兴奋着的学者。
杰西问：“它死了吗？”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褐色香料味。
海因斯从沙虫环形体节那坚硬的外皮上刮下一点东西，然后摇了摇头说：
“要干掉这样一个怪物，得有比震击罐更厉害的东西才行。不过我想，这沙虫至少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不会给我们添乱。机组成员们会有很多工作时间。”
杰西瞪大双眼，惊叹地看着这条巨大的沙虫说：“经历了一年半的接连不顺，我们终于有进展了。”
一股刺鼻的肉桂味从这个怪物的鼻孔冒出来，这是一种未经加工的香料，就像那种从沙鲑鱼身上提炼出来、能把可怜人逼疯的香料一样。
这头巨兽突然动了一下，吓得杰西和图埃克往旁边一跳。
海因斯说：“它已经这样动过好几次了，我觉得沙虫也许也会做梦呢。”
在再次安静下来之前，这个怪物大口呼出一股充满美兰加香料蒸汽的气息。这气息浓度太高了，杰西一阵头晕，还好空气一清新，这感觉立刻就消失了。
杰西说：“虽然我们今天采集到了大量的香料，但我觉得，我们只要向鲍尔斯汇报有少量增长，再拿出证据就可以了。只要让他知道我们有进步，这样他就不会禁止我们继续采集香料，但也不能把全部成果都展示给他，免得他起坏心思。我希望瓦尔迪马尔和皇帝以为我们还在艰难求生呢。”
图埃克沉着脸看着这个巨大的身躯，仿佛在思考怎么跟这么个大家伙战斗。
这位老将军皱着眉头、眯着眼对杰西说：
“大人，您也清楚，这些机组成员必须隔离检查。既然现在已经证明震击罐有效，如果我们让他们回迦太基，消息就会像野火一样传遍整个星球，到时候霍斯卡纳家族的人肯定会想办法给我们捣乱的。”
杰西畅快地笑了笑，说：
“我们要在最偏远的地方建一些额外的营房和香料仓库。让大家一直工作，这样他们有事可做，还能拿到不少奖金，就能停止抱怨、消除不满情绪了。我们还剩下半年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得大幅补充我们的储备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