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流言
春日午后，虫鸣悠然。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人昏昏欲睡的味道。
许仙拢了拢袖子，仰头平躺在竹椅上，感受温吞的阳光从皮肤上慢慢游走，耳畔是风吹树叶发出的簌簌声。
桌上堆放整齐的药包，是许仙花了一早上时间炮制出来的改良版乾元膏，药方还是原来的药方，只是在细微末节上做了删减。
老山参药效恐怖如斯！
捕快们都是武师，尚且承受不住，普通人就更别提了，因而许仙特意将药品分成三个档次，人参用料依次递减。
在自己身上亲自试过，药效足够温和。
许仙双臂枕在脑后，瞄了一眼西厢房，依稀能听见里面传来翻阅纸张的声音，心中不禁感叹一句，白姑娘真是太努力了。
为了更好炮制药品，许仙从落灰的书架上翻出来几本医经，从头开始教她学习医理知识，这个世界的医经大多都是前人诊治过的病症，稍加整理编撰成册，诸多问题仍显得杂乱无章，因此需要有人手把手传道解惑。
不过令许仙诧异的是，白锦儿聪颖明慧，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比原身当初可快多了。
许仙不禁回想起自己当初学习中医的经历。
前世的应试教育往往喜欢把简单的东西往复杂讲，不会直接教你真东西，而是先说定义，再讲意义，然后再剖析某医圣对后世的影响扒拉扒拉，教材编的乱七八糟，老师也良莠不齐，学的人云里雾里。
别说因材施教，不误人子弟就不错了。
直到后来遇到老教授，他才醍醐灌顶，真正学到真东西。
原来不是中医不行，而是许多人学艺不精，白白蹉跎了岁月。
这个世界的医理大多来自于前人实践，因此没有那么多弯弯绕，但因为太过庞杂，不成体系，入门也困难重重，好在原身有个丙秩医师的老爹，少走了许多弯路。
北屋书架上有几十本医经，都是历经几代传下来的。
原身起初看那些医书津津有味，初识医道，一切都是新鲜的，眼睛看到什么就是什么。
随着年龄增长，所学也渐多，他发现医书所著的问题颇多，越是深入，医书上的问题就越多，经常黑白颠倒，真假混淆，原身不再轻易相信书上所著，甚至弃医书如敝履，将其视为糟粕。
后来啊。
原身千帆过尽，救人无数，虽然年轻，可医术已有一代宗师之相。闲来重新捡起医书，读之又有新的感悟，而这时候，他对书上真假早已不再执着。
随着时间缓慢流逝，阳光趋冷，从指尖滑走。
吱嘎一声。
西厢中间房门打开，走出来一位明眸皓齿、杏眼桃腮的白衣姑娘。
手里捧着一本厚厚古籍，书衣湛蓝，纸黄页旧，其中一页被娟秀字体标注，似欲请教，见躺在竹椅上沉沉睡去的青年，莲步顿住，樱唇微张。
白锦儿眸光闪烁，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
恍惚间，视线仿佛透过腐朽的记忆，看到了虚无缥缈的过去，她看到了很多，也想起了很多。
眸光瞧着青年温润俊美的侧脸，眼前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凛然勇敢的牧童，可是，那是一千年前的事了。
小院寂静，只剩树叶沙沙的声响。
听到竹椅上传来的呼吸声，白锦儿柳眉不由得轻轻蹙起。
在山上的时候，修行时间宝贵，休息对她而言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她早已习惯了山上的寒冷，习惯了睁眼闭眼数十个春夏秋冬，无时无刻的修炼才是她应该做的事情。
大好时光不盘膝打坐，少不得要被师傅训斥一番。
…
晌午。
保安堂重新开张的消息，彻底在市井百姓之间传播开，贩夫走卒奔走相告，议论纷纷。
杭州百姓对于许仙并不陌生，经常出诊行医，医术高超又便宜，即便买不起乾元膏，他们也乐意凑一凑热闹。
外地的江湖武师不识得许仙，但对差役们口中的药效觊觎不已，即便他们根本买不起。
话本小说中都把江湖描写的过于美好，试想一下，一群没有正经营生的家伙能正义到哪去，好勇斗狠，溜檐走壁，虽然也有行侠仗义的豪杰，但更多都是下九流的货色。
正经人谁混江湖啊。
在朝廷的律制中，无地者称之为流，无业者则称为氓，大都是些为非作歹、放刁撒泼的泼皮破落户，偶然学会两招把式，也敢自诩一声武师。
李大壮便是这样的流氓。
听闻杭州府闹瘟疫，高门大户们都在招贤纳士，他便随着马队混入城中，不料人家没看上他，便整日游手好闲，干些坑蒙拐骗的勾当。
不过今天他接到一个好活儿，只需动动嘴皮子，就有五十文的酬劳，对于他这种只吃得起两文钱一张饼的人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像他这样的‘茶客’由来已久。
每逢流传出什么火龙烧仓、贪污渎职的消息，就会有人雇佣李大壮这样的人，在坊间四处散播诸多花边讯息，混淆视听，转移百姓的注意力，屡试不爽。
城内的商贾巨富们也有样学样，常常雇佣‘茶客’故意诽谤抹黑同行。
李大壮抬了抬肚腩，跨入一间食肆，大堂内人声嘈杂，坐满了食客，他环顾一圈，找了个靠中间的桌子落座，点了些吃食，竖起耳偷听。
不出意外，他很快就听到了关于乾元膏的交谈声。
“听说了没，保安堂要重新开张了？”
“屁话，我堂兄就是药农，今年元灵草极为稀少，各大药铺均已告罄，拿什么开张？”
“元灵草告罄，关保安堂何事？”
“不知道了吧，这元灵草就是炮制乾元膏的主药！”
说话的那人露出洋洋得意的炫耀模样，消息灵通的人总会获得更多关注。
话题瞬间打开，食客们顿时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食肆伙计在后厨扒着门张望，原本都要溜了，没想到吃了个大瓜。
这时一人适时张嘴，大声说道：“许大夫就算有存货，也必定不会太多，俗话说物以稀为贵....要说乾元膏不涨价，我是不信的！”
来了！
李大壮仿佛听到了进攻的号角声，连忙尖声附和道：“我听友人说，好像要卖五钱银子！”
此话一出，满堂食客顿时炸开了锅，交头接耳的谈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