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无用之神
祈祷。
或是顺势斩下异魔的触手。
她的手不曾有一丝颤抖，与敌人战斗的真正要诀早已被她掌握。
倘若归纳起来，那便是摒弃理智，依靠本能。
完全成为一个野兽，就能抵抗异魔们的精神侵袭，真正能做到这一切的，寥寥可数，但九毫无疑问是其中最为顶尖的那一个。
但——扭曲，偏斜，没有思考痕迹，其实这样的思维是一种牺牲品。
眼前的黑暗已经视若无物，她的眼睛能在黑暗中瞄准最细微的动作，但仍有例外。狭窄的甬道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散发着光芒，但这往往不是什么好事。
在地牢当中，一旦出现什么反常的声音或者灯光，往往意味着附近有大型的地牢生物在活动，例如夜行鮟鱇，一种利用生物荧光诱捕小生物的食肉生物。
但在再有可能出现希望的地方，出现了有可能是正常情况的动静，那也要小心了。
异魔是很狡猾的，他们会在旅途即将结束的地点设下陷阱，只等卸下防备的探索队员们只身踏入其中。
九没有动摇，但也没有回避，她的心境没有一丝波动，就那么一步步地向前走去，更糟糕的情况她也遇到过，无非就是意料之外的冲突，异魔，或者别的什么人。
但都不是。
甬道的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门，门的后面有明亮的灯光。
九的手放在门把手上，却先是刀尖先伸进门口。
没有预想之中的阻击，没有异样的咆哮，没有怪异的幻觉。
门内是一件图书室一样的房间，四周摆满了书架，正中间是一架火炉和紧挨着火炉的两件沙发。有所不同的是，半空中悬浮着光源，像是某种生物，但九从来没见过，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个肥硕的漂浮在半空中的肉虫，表面极其光滑但有明显的环节，蜷缩成一团，像白色的灯泡那样发光，因此整个空间变得极亮。
一个穿着银色大衣，戴着极为宽大的宽沿帽的成熟女性就坐在其中一件沙发上，她长着一张令九感到陌生的脸，就像你想象到的最刻板的魔女——美丽，看起来充满智慧，但又有那么几分不近人情，最重要的是每一次出场都像是早有准备，总是预先知道你会来到这里一样。
“我见过你。”魔女的手中捧着一本厚重的书，她的指尖在书页上摩挲，却轻柔得像是在爱抚情夫的胸膛。当九拿着刀走进这间房的时候，她便开口说出这句话。
“我们之间应该有一场正式的会面，因此我在这里等你。”她轻轻地合上手中那本书，放在身边，九远远地瞟了一眼封面，那上面写着《扎哈预言》。
九静静地看着她，沉默不语，也并未放下手中刀刃。
“请坐吧。”她用手示意身旁空着的另一件沙发。
九突然觉得自己的戒心松弛了，不知道是不是对方掌握了某种魅术，又或者是长期冰冷的杀戮让眼前的炉火和沙发看起来格外地吸引人。
她鬼使神差地坐了上去，而且感到了作为客人的局促和不安，久违的感觉。
“这儿就我们俩，丘。”魔女露出一个足以融化冰川的温暖微笑，“所以，你大可以放轻松些。”
“我的名字早就已经被掩盖了，我的族人如今只剩下十九和我自己，我很确信这世界上除了那个罪人，没有人再知道我的名字了。”九抬起自己的刀刃，轻抚着那上面的疙瘩和锈迹，神情淡然地质问着，“所以，你又是谁，是怎么知道我的真名的？”
“丘，知道你的名字，只是我对你了解的所有事物当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件。”
言及此处，九的手指一瞬间停滞了一下。
“你到底是谁？”
魔女抬眸，瞳孔中闪烁着金色，她凝视着九的眼睛，这让后者感觉到十足的压力：“一个可悲的囚徒，没有自由的主宰。”
“【百眼母神】。”
九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如果换成是别人说出上面那些话，她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嘲笑，但她明显感觉到，对面这个打扮奇特的丰满女人，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谎言。
但那又怎么可能呢，百眼母神的身躯从来都是整个地牢本身，这是血灵一族保守的终极秘密。
但一处没来由的仇恨和委屈突然不受控制地冲进了她的脑海，她猛然起身，将自己的刀尖直直地指向了对方的喉间。
“倘若你真是母神化身，那我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要问你：从来都是虔诚侍奉你的我的族人，却在你的‘庇佑’下，被赶尽杀绝，而那个罪人，却依然逍遥自在，这到底是为什么？别告诉我作为地牢主宰，能变换一切的你做不到拯救自己的信徒，惩戒恶毒的罪人这件事。”
她的手因愤怒而颤抖，刀尖也是如此。
但魔女却并未有任何一丝动容，只是轻轻地抬手触碰了九的刀尖一下，谁知那刀竟然像是水银一般瞬间融化流淌下来。
九呆呆地看着手中的武器融化，自己的手指却并未受到任何烫伤。
“丘，我的确能做到很多在你看起来匪夷所思的事情，但你所说的那些并不在此列。”
九抬头惊愕地望着魔女，眼中是不解的委屈。
“可怜的孩子，那个罪人会由你亲手去处罚，你才拥有这种权利。”
“为什么？”
“如果真正地说来，我只能泛泛地解释一番。实际上，【百眼母神】——也就是我，并非高高在上的神明，我只是一个陪伴所有人类长大的监护者，而非‘主人’，生命的权利仍在你们自己手中。”
“那个罪人，也是人，我所说的这些，并非出于情感，而是出于——逻辑。你明白吗？”
九失魂落魄地坐下了，她并非完全理解，但似乎已经有了些深刻的体悟。
对方见此情景，脸上的表情也未曾出现丝毫变换，只是默默的将自己的手伸向地面，刚才那一汪由刀化成的“水银”，在她的指挥下跃动汇集，如喷泉一般喷涌，在她指尖的指挥下，层层叠叠地包覆重塑，渐渐地化为了一把没有明显刀把与刀身区别的“刀”，替代握把的，是一处符合人体工学的“孔洞”。
浑然一体，天工无痕。
却遍体闪烁着令人胆寒的锋芒。
她弯腰，将那把刀刃小心翼翼地拾起，递给了九。
“一件礼物，也是我的歉意。”她的眼神中竟罕见的流露出一丝温柔，“妈妈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