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王气在燕！
夜幕深沉。
燕王府东面的金鱼胡同，一座雅致的庭院中，灯火辉煌，堂屋的八仙桌上，摆满了酒菜，一位老妪坐在主位，笑容慈爱的看着陪坐客位的青年。
青年很胖。
已经自报过家门：燕世子，朱高炽！
老妪着实有些高兴。
燕世子下午就来了，悄悄来的，只带了一个随从内侍张婵，到了府邸后，和老妪聊了一下午的天，都是些琐碎事。
却很让老妪高兴，她一辈子都围绕着丈夫和儿子转。
女人嘛，对国家大事没甚兴趣。
入席时，朱高炽也没有身为燕世子殿下的高傲，坚持说老妪是长辈，应该坐主位。
老妪只好却之不恭。
其实她心知肚明，世子殿下为何而来。
当然不是为了她。
为了她儿子。
北平都司指挥佥事张信！
而且老妪也知道燕世子来找儿子张信为了何事。
她可不是普通人家出身。
她叫詹慎因，祖父乃是前元礼部尚书、上轻车都尉、河间郡侯，父亲詹旺，官至前元参知政事、护军，世袭河间郡公。
其夫张兴是凤阳府临淮县人，性刚毅，负大志，徒步归附大明太祖朱元璋，屡建战功，洪武三年，从左副将军李文忠克应昌马邑，独遇元将不花平章，张兴以少击多，击败不花军，特赐金缯，升濠梁卫指挥佥事，阶明威将军，不久调任永平卫指挥佥事。
詹慎因是正儿八经的官宦人家。
岂能不知这一两年的国家局势。
此刻笑眯眯的道：“不瞒世子，老身来到北平后，听闻了诸多事情，但大多是些神棍作弄玄虚之说，听听也就罢了，只是先夫在世时，曾多次与老身说过燕王殿下诸事，倒是让人记忆犹新。”
朱高炽一听这话，有点意外了。
感情詹慎因让其子张信投奔朱棣，并不是那些神棍的功劳，而是因为她丈夫张兴的影响，由此可见，张信这一家是根正苗红的靖难功臣！
越发放心。
笑道：“夫人是明白人，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
起身，行礼，“还望夫人成全。”
詹慎因摆摆手，“殿下何须多礼，请坐，请坐。”
待朱高炽重新落座，詹慎因才道：“信儿恭孝，但此事牵扯全家的前程未来，老身也只能言说一二，如何抉择，还看信儿自身衡量。”
朱高炽道：“这是自然，不过王气在燕，相信张指挥佥事定然会弃暗投明。”
詹慎因愣了下，眼神里浮起一抹怀念，“王气在燕啊……”
端起酒杯浅抿了一口，道：“十几年前，大概是洪武十三年还是十四年来着，燕王殿下就藩北平前，先夫曾至京畿述职，见过燕王殿下，回到永平卫，于四下无人时曾对老身也说过同样的话。”
王气在燕！
这么些年过去，太孙朱允炆正常登基，詹慎因还觉得这事大概就是丈夫看走眼了，没想到建文帝登基才一年多，就步步紧逼北平准备削藩燕王。
这句话还有应验的可能啊。
詹慎因忽然想明白了，也许自家死去的丈夫，当年就看到了现在的局势。
所以才会说王气在燕？
他相信燕王朱棣，才是大明王气所在！
朱高炽知道这事。
因为张信的缘故，这件事被详细记录到靖难过程中了，当然，这里面的详细过程，肯定不像史书记录那般。
史书……都是为成功者所写。
朱棣登基后，肯定会美化他自己的所作所为。
要不然就张信家里这点琐碎事，哪来的资格被记录到靖难过程中去，不就是朱棣为了让后人相信，他靖难是天命所在么。
王气在燕，也是天命之说！
但是詹慎因这句话，确实印证了“王气在燕”的这一套说辞，不得不承认，张信的父亲张兴是个人才，元末时选对了太祖朱元璋，靖难又让儿子张信选对了朱棣。
院子里响起沉重的脚步声。
却是浑身披甲的张信回家了，走入堂屋看见有客，愣了一下，待看清客人是个很胖的青年时，张信心里一咯噔。
他来北平之前，在普定卫任指挥佥事。
没见过朱高炽。
但燕世子的特征太明显，张信岂能不知晓。
立即行礼。
朱高炽让张婵搀扶自己起来，上前将张信搀扶起来，笑道：“我正和令堂相谈甚欢，说起了令尊早些年的一些轶事，将军莫要多礼，还请落座小酌一两杯。”
张信谢过朱高炽，又对其母詹慎因道：“娘亲稍等，孩儿换了衣裳便来。”
回到家了，披甲太重。
詹慎因点头，“去罢。”
片刻后张信归来，落座在詹慎因左手位置，陪坐朱高炽，笑道：“已经喝了酒才回来，卑职就意思意思，殿下莫要见怪。”
朱高炽笑意深沉，“先前这顿酒，张指挥佥事怕是喝得有点忐忑罢。”
张信也笑了，“殿下知晓？”
朱高炽笑道：“我当然知道，想必老朱未能让你下了决断罢，无妨，时间还早，还可继续衡量数日，不过有些话不好说破，粗俗点说，先到先得。”
这话说得很含糊。
但其实意思很明确：朱棣若是靖难，越先投奔的，自然越容易得到朱棣的信重，今后大事既成，前途自然更远大。
而越到后面降燕，便会让人觉得是被形势所迫。
但朱高炽知道，时间并不会影响张信在燕王府这边的地位和信任，因为历史上的张信，收到京畿的密旨后，就直接跑去找朱棣了。
可谓是绝对的靖难忠臣！
张信道：“道理卑职都懂，不过兹事体大，卑职还需和家母商讨，还请殿下见谅。”
朱高炽点头，“应当的。”
詹慎因忽然问道：“信儿，先前那顿酒是谁？”
张信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
朱高炽却道：“夫人，若是没猜错，应该是我父王。”
张信只得点头。
詹慎因笑了，满脸的皱纹绽放开来，显得很是慈爱可亲，轻轻一拍桌子，“信儿，汝父尚在时，曾说过王气在燕，如今你有机会，自当秉承汝父之志，还有甚可考虑的！”
张信愣住。
朱高炽也愣住。
感情咱们绕来绕去，为了利益各种勾心斗角，结果还不如詹慎因一个老妪来得有魄力。
惭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