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杀机

陈能搬来一张椅子。

朱高炽半个屁股坐在上面——这也是一种礼仪。

朱允炆好整以暇的放下书，往椅背一靠，双手环抱，翘着二郎腿，皮笑肉不笑的道：“世子前日中暑，如今身体可还有不适？”

朱高炽急忙道：“谢陛下挂念，微臣只是水土不服，暂无大碍了。”

话里留了余地。

水土不服又不是短时间就能克服的事情，到时候离开应天，可以用这个当借口。

朱允炆微微颔首，腹黑的道：“水土不服么……习惯就好了。”

朱高炽：“……”

你妹。

听朱允炆这意思，要把自己长久的留在应天。

朱允炆又道：“倒有个事要提醒一下世子，昨日在魏国公府喝了大补的鸡汤吧？然何首乌、当归之类的药材，是益血补气的大补之物，世子身体本来就富贵至极，且病体初愈，病孱之身忌讳贸然大补，若是因此出个什么意外，朕如何对四叔交待。”

就你这体重，还敢大补？

太祖怎么会给四叔朱棣选了这么个世子。

有损咱老朱家的形象啊。

朱高炽不由得暗暗腹诽，朱允炆说自己身体富贵至极，不就是讽刺自己太胖么，难怪王艮会被他点到第二名去，真就是个以貌取人。

天子应该重才轻貌啊。

虽然不爽，但也无奈，其实何止朱允炆，在仁胖胖的记忆里，包括朱高煦和朱高燧，甚至朱棣都对他不喜欢。

只有一个人例外：燕王妃徐氏。

然而朱高炽更多的却是心惊。

锦衣卫太凶残了！

连自己和徐膺绪看了什么书，吃了什么喝了什么都一清二楚。

朱高炽从一进殿，就发现朱允炆在看《韵补》，绝对不可能是巧合，现在又提出喝鸡汤的事情，而且还说什么出意外……

他在敲打，甚至是在威胁自己！

朱允炆在明确的告诉自己：京畿的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自己最好当一个乖乖听话的燕世子，否则不排除会出意外的情况。

杀机隐然！

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谢陛下提醒，微臣谨记教诲。”

朱允炆从鼻子里冒出个嗯，缓缓的有节奏的上下频繁点着头，这个举止颇为轻佻，道：“朕在应天，早就听说过世子饱读诗书，熟谙地方政务，又颇得燕王属官钦崇，将来世袭罔替后必是我大明一代贤王……”

朱高炽：“？？？”

波诡云谲的政治斗争应该没有一句废话，朱允炆说这话什么意思？

朱高炽感觉有点吃力。

毕竟他的政治斗争水平不算高，面对的却是朱允炆，再怎么菜，那也是一朝天子，帝王心术不是闹着玩的。

思忖间，朱允炆继续说道：“不过听说世子的两个兄弟，朱高煦和朱高燧英武极类四叔，燕世子这个位置，怕不是有那么一点烫。”

朱高炽恍然大悟。

这话就很直白了，自己能理解他的意思。

朱允炆敲打自己之后，又想拉拢自己，从而为他的削藩增加一枚棋子——由此可见，朱允炆何等的看不起人。

削藩了燕王朱棣，让你朱高炽当燕王又如何？！

收拾你是手拿把攥的事情。

杀伤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不易硬钢。

朱高炽抹了一把额头的细汗，想了想，道：“有陛下的英明领导，地方藩王们就算全部是如微臣这般的无能之辈，我大明也能四海升平，微臣甚至以为，有陛下之治，地方又何须藩王来画蛇添足。”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而且自己的刻意奉承还可以麻痹朱允炆。

朱允炆闻言笑了。

很好。

燕世子有自知之明。

不过朱允炆并不放心，因为朱高炽没有明确表态要配合他。

缓缓道：“四叔正是精壮之年，而世子的身体历来多疾，所期之事久矣，且有两位兄弟才能卓著，虎视眈眈于卧榻之畔，世子还需借一道春风啊。”

言辞间的意思，你这么等下去，恐怕生变，坐不稳世子之位。

朱高炽心里暗暗好笑。

朱允炆还以为自己的理想是世袭罔替？

想少了！

老子的理想是靖难后登基为帝。

又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道：“微臣不敢想那么远。”

还是不表态。

朱允炆也知道，让朱高炽这么快选择是不现实的事情，还需要再给他持续施压。

今天先点到为止。

用手拍了拍《韵补》，颇为同情的道：“听闻世子的近侍丁瑧家里出了事，回北平奔丧去了，如今身边只有一个内侍张婵，照顾起来怕是不够周到。”

侧首看向陈能，“从司礼监拨一个内侍给世子，嗯……再找两个年轻宫女罢，毕竟世子水土不服，多几个人照顾终究是好的，免得今后被四叔怨怪。”

陈能立即领旨。

朱高炽起身行礼，“微臣谢陛下体恤。”

朱允炆腹黑的笑了笑，“自家人，何须如此多礼。”

朱高炽：“……”

敲打威胁老子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家人了。

你这个自家人比起舅父徐膺绪的自家人，差太远了，何况你小子还借机在老子身边安插眼线，等划拨的宫女太监到位，老子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眼皮子底下。

无奈的很。

早晓得就不让丁瑧走了。

丁瑧一走，朱高煦想往自己身边安排人，现在朱允炆也来安排人，都觉得老子好欺负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