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端倪
在金有为处的提醒不过是一步闲棋,对方不但是自己目前能接触到最具有社会资源的人,同时也是母亲多年的好友,一是能拉一把是一把,二是他也想在其中借势而起。
不管如何,且待时间发酵吧。
一边剔牙一边骑车,张彻脑子里想着有的没的。
宴席虽好,后世却已经吃惯了,还是想念母亲昨天烹制的黄焖桂花鱼和汆烫豌豆苗,他当场连干了两碗米饭,吃得心满意足。
真好,这个时候的自己是吃不胖体质;真好,老妈年纪没上去,调味水平还在。
后世生过那一次大病,他的体质就改变了,体重屡破新高;母亲年华老去,在他离家后平时和父亲两人居住,做菜越发敷衍,调口也为了保护内脏健康而少放油盐,所谓妈妈的味道在挺早的时候就已经与他告别。
七月流火,暑意尽消,张彻骑着熟悉的座驾,快速来到了南溪河岸,然后乘着河风悠然骑行。
三三两两的老年人聚在道路靠河一侧的黄葛树下,就着光滑的树池花岗石围坐,有打长牌的、也有下象棋的,这幅景象倒是许多年没变,即便南溪河岸翻修了又翻修、改造了再改造,小老头老太总能找到适宜的场所娱乐。
正在骑行的座驾,在毕业后很快蒙尘,甚至被盗许久、都不知它是何时消失的。手里翻盖的诺基亚,虽然抗造但不防盗,似乎还没用到毕业就被人偷了。
想起昨夜的《诛仙》网游,他感觉自己就像在玩一款现实游戏,穿着过期装备骑着老款坐骑回到了1.0版本。
版本更迭,偷走他手机的小偷这个职业很快就会消失,继而消失的还有磁带商、音像店和出租车司机,取而代之的是万物互联、无人驾驶,日新月异的变化甚至会让人有那么点无所适从。
老版本也许画质低劣、玩法初级,但有一帮头像都还亮着的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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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行到一中门口,在很远的地方他就看到了被三五人簇拥着的贺晓婷,那天来教室分发社刊的高一年级学弟也在。
没急着过去,对方没催他就表示时间没到,慢悠悠停车锁上后,张彻走到了校门口的邮亭旁。
这座深绿漆的邮亭,承载了他高中岁月的不少课外娱乐时光,邮亭外斜着两把老木长凳,柳尧扭着肥硕的大屁股跟其他几个男生挤在上面翻着杂志,唐昊站在一旁随意浏览着邮亭货架上陈列的报刊,似乎也刚到不久。
侧身瞄了眼,柳尧看的是新刊的《萌动漫》,塑封已经被扯掉,显然是付过钱的——不然老板也不会允许他这么大摇大摆坐在长凳上看。
只见他圆圆剪着短发的脑袋上同样顶着个方正黑框眼镜,看上去憨憨的,专注在杂志里、嘴边荡漾一丝笑意。虽在秋天,那肉肉的脸颊上还是泛起了一层细毛油光,丝毫没察觉到死党到来。
有点恶心了,老柳。
张彻没出声打扰,唐昊提前发现了他,跟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似乎还是觉得装逼的需求暂时大于娱乐性,在《今古传奇武侠版》和《青年文摘》中暂时选择了后者。
看着他付钱,张彻撇撇嘴也没说什么,知道最多明天或后天这本《今古》也会被他买掉,毕竟这哥们一直不怎么缺钱。
“你俩来得倒早。”
见柳尧还没发现自己,张彻先开口打了招呼。
“我本来吃完午饭就要出来,被我妈使唤刷了碗,不然下午估计还出不来,她今天没什么事,在家里休息。”
唐昊付过钱把杂志别在怀里,慢慢走过来笑道。
他后世一直不胖的体质在这时就已充分展现,高高的个子比张彻还冒出半个头,在川渝已经达到了少见的一米八三,瘦削的身形披着校服像根晾衣杆子,搭配上那光头刚冒出的一截青茬子,少年感满满又有点滑稽。
唐昊的母亲是女强人模版,在南安市下面的山塘县担任副县长,对独子的要求很高,自己又抽不出什么时间来管他;父亲在教育系统担任有职务但不高,在其母面前常年保持谦忍,但也没太多时间耕耘家庭。
所以唐昊一直在“刻苦学习回应父母期待——有钱有时间堕落好爽——刻苦学习回应父母期待”这个循环里反复横跳,性子深处也有着一丝自矜,再不济也不能在父母常年的应酬里被拉来做反面典型,又时常忍不住堕落好爽,毕业后的人生路因为这个吃了不少亏。
“我跟家里说下午有考试,就没回去吃。”
柳尧放下杂志,也站了起来。他是张彻最铁的发小,两人从小学一年级开始认识玩到大,互相之间的糗事数都数不清楚。
柳尧的家庭反而是另一个极端,父母都在医疗系统工作,母亲对他的控制欲强到令人发麻,所以从很早开始就渴望逃离家里呼吸新鲜空气,一有机会都会想尽办法往外面跑,或者在小房间卧室用动漫小说游戏沉浸去另一个世界。
因为母亲的逼视,他争取自由的手段只有先把成绩提上来,否则一切消遣娱乐和零花钱都免谈,因此反而成绩比张彻和唐昊都要好。
“你们来得都这么早?今天怎么安排?”
三人闲聊间,于拙政也到了,停下自行车的他还从车篓里提了一口袋资料,张彻瞄了眼都是些试题课业什么的。
于拙政出生官宦家庭,性格比较古板,内在是超级闷骚那种,平日里严格自律控制娱乐时间,成绩在几人中是最好的。
其实柳尧的父母在医疗系统里也深耕多年,其父在儿子大学毕业后跳槽到了一家民营医院,短短几年就实现了财务自由。
张彻一直感慨自己的死党都是官商二代,想想之下又觉得理所当然。
家里稍微没底蕴没远见一点的,孩子都在中考或其他升学里筛选淘汰掉了,哪里会到市一中。
他甚至高二时还偶遇过一个初中同学,对方已经抱着孩子在跟他打招呼,吓得他狼狈而走,事后还心有余悸,觉得三观炸裂。
成长就是这样三观炸啊炸的就习惯了。
“我社团的事估计一个小时能解决,后面随你们。”
张彻看了眼校门口站着的贺晓婷一行,觉得还能缓缓,站原地跟他们聊会。
“我有点想打桌球了,今天天气挺好的,适合户外活动。”
唐昊伸了个懒腰,晾衣杆登时弯了。
张彻瞅了他一眼,知道这丫大概是觉得CF弄不过自己了,换个项目来找存在,倒也没理会。
他现在对网吧兴趣不大,桌球场就在校门口旁一百多米的长阶下河岸边,谈不上物美价廉但确实不贵,今天这天气吹着风打桌球确实舒服。
“我想打PS。”
柳尧闷闷道,他对网吧游戏一直兴趣不大,反而手柄是心头好,学校边有那种利用居民楼户改造的PS小店,不过PS一直是两两对战,四人去要么得轮着玩,要么就开两台机分开玩。
“那这样,正好我还有点题没弄完,柳尧和唐昊你们先去打PS,等张彻弄完我们一起去河边打桌球,张彻你结束了电话说声,我们校门口集合。”
于拙政看这情况,见缝插针地提出了要一个人卷的要求。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自律于”每次总能在大家兴致渐浓的时候提一个扫兴的立案,初期大家都觉得有点不舒服,毕竟面对朋友一个人卷总有种背刺感和被抛弃感,但他也没有偷偷努力,反而每次都告诉了你,所以都不好说什么,时间一久也就都习惯了。
不习惯也没办法,于拙政身高不比唐昊矮,体重不比柳尧轻,不服也弄不过他。
“那也行,我先去了,争取早点搞完,大家好好放松一下。”
张彻点点头,其实玩什么不重要,玩伴比较重要。
他很珍惜跟朋友们在高中相处的时光,四人每次能这么整齐的聚首也就每周仅有小半天的周日休息时间了,还常有凑不齐人的时候。
毕业后天南海北,从此家乡、故友只有夏冬,没有春秋。
就在几人暂时告别间,他扭头朝校门口走去,视野里突然出现一道早已遗失在记忆深处的影子,这具年轻的身体顿时泛起了强烈的不舒服和仇恨感。
那是……刘立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