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塑造人格
时间应该刚过凌晨三点，维姬抱着李鸣的黑袍和靴子离开了宅邸。
她把电灯工厂搬到了菲格罗亚伯爵宅邸附近，紧挨着发电机厂，从菲格罗亚伯爵宅邸过去只需要绕两条街。
但维姬这次选择了走直线。
宅邸对门的服装店她也有投资，她有店门的钥匙，从这里穿过她就不用绕路，可以节省不少时间。
她偏着头，从怀里的一堆东西的空隙里寻找着店门锁孔的位置。
一个人影从远处的路灯下跑过来，来到维姬身边。声音很有磁性：
“让我来。”
维姬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仍然把钥匙往锁孔周围乱捅。
忽然间她怀里的靴子掉下去了一只。
那站在她身边的人亲密的弯腰去帮她捡，却听她忽然侧过脸，大呵道：
“别碰！”
男人的手停在空中，粗糙的手指小心的收了回去。他小心翼翼的问：
“怎么了？我看见伯爵宅里有火。”
维姬蹲下把靴子捡起来，终于把钥匙捅进门里。
她说：
“明天你不用来了。去珍纳婶婶那儿，她会把工资结给你。”
男人先是难以置信，意识到维姬不是在开玩笑后自嘲的笑了一声。
他想起她从没开过玩笑。
男人的表情又像解脱：
“你找不到比我更能干的人了。”
维姬一言不发，她打开门钻了进去，把男人关在门外。
那男人在夜空里呆站着，过了很久才接受自己的命运。
他被炒鱿鱼了。
按照李鸣的思维，他总是会把系统性风险降低到最低，因此他不可能接受维姬给自己找的副手。
维姬知道，那意味着权力细分，会让李鸣觉得自己失去了对生意的掌控力。
可维姬自己的思维呢？
她不知道。
三个月的时间许多事都改变了，在修道院喝茶聊天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她在男爵的帮助下才很艰难的保住电灯生意盈利。伯爵的态度又一直很奇怪……她确实以为李鸣已经死了，罗奇一直在找他，像是海曼死掉的那天那样。
维姬躲在店铺深处的黑暗里，感觉自己的身体被那一天浓厚的雨水气息包围。
她按住自己的右脸，滚烫的掌印遗留的温度超越了时间，刺痛无比。
店铺外飞驰而过的马车踢嗒踢嗒的响个不停，她讨厌雨天，却又没有达到厌恶那地步，反之，一种熟悉的冷冽感钻入心流，让维姬恢复了力量。
这让她安心，又一往无前。
她保持冷淡的样子，从后门走了出去。
电灯厂的二楼放着维姬收购来的纺织机，工作是两班倒，本应一直有人在。
但因为突然的面料滞销，女工都被遣去做别的活儿了。
现在二楼里面没有几个人。
几个嬷嬷聚众聊天，看见维姬上来连忙不说话。
维姬当做没看见，去织布机旁边坐下。
她熟练的把靴子放进旁边的木篓里面，然后俯身将黑袍从木篓里拉上来残破的一角。
一个嬷嬷做贼心虚，走到维姬旁边，看着她对一件破破烂烂的黑袍缝缝补补，紧张兮兮的套近乎：
“哎呀，怎么不让我们来做，您这鞋子都打湿了。”
维姬不说话。
她又继续说个不停：
“用那边的机器吧，那边那台好用。”
嬷嬷是指二楼中心的机械织布机。
维姬知道，那就是她采购的。
她买了一台用来对面料进行二次加工和精细处理，二楼里摆的其他机器都是老式的木制织布机，要手动操作。
看来维姬不做点表态这些女工是不会走开了，她端坐在织机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一点儿也不像平时的模样：
“我还是习惯用老式的。去休息吧，工资明早来领。没有事做，我不怪你们。”
嬷嬷们四散而逃，下楼后兴奋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木地板不隔音，维姬在二楼都听得到。
她们在庆祝自己得了好事，要去喝麦酒。
这样好像维姬反倒成了老成的那个。
她摇了摇头，专心处理李鸣的黑袍。
三个月前的手艺还没有生疏，她对处理面料的穿刺伤和烧痕很有经验，两个小时不到就处理完了。
距离天亮还有三四个小时，她还可以用剩下的时间优化一下长袍的细节。
李鸣那破破烂烂的靴子却很难处理，他肯定也不让维姬换，她得出去买皮子补。
去皮料店刚好要路过伯爵府。
维姬心想可以把报告写完，路过宅邸的时候顺便交给李鸣，她便去电灯厂三楼自己办公室把报告从隔层里摸出来。
报告里写着这三个月发生的所有事件的汇总，露维娅格失联她昨天才写上去，墨迹因潮湿的天气还没有风干。
李鸣不喜欢信息缺失的感觉，维姬有义务对她观察到的所有事都做汇报。就像当初来到库迪利亚地区，去侦查男爵府的布防情况一样。他们之间就是这种关系。
男爵的女儿自然也不能从这些包罗万象的信息中逃开，毕竟连教堂的小修女都知道，她对李鸣有意思。
维姬等着看她发现李鸣其实是个骷髅之后闹笑话，因此之前一直没有写她。
维姬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看着手里的报告，又把信放回去。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下笔。
男爵的女儿喜欢李鸣。
这是个简单的情报。
但这件事由维姬亲自开口，就让她感觉非常奇怪。
男女之情在李鸣眼里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李鸣知道她知道，维姬也知道他知道自己知道。
在双方都知根知底的情况下，维姬再主动去说这种小事，不就显得这件小事在她心里很重要吗？
维姬想了想，只写下男爵女儿的变化。
“战争开始后她的朋友在离开时失踪了，被发现时已经是一个半月后，她死在内城边缘的小巷深处，身体带有多项污迹。
这件事对她的精神造成了很大影响，她固执的要去见自己的朋友，结果见到的只是一具爬满蛆虫的黑色肉块。”
“可以利用笔友的身份对其施加影响，以取得男爵合约方面的优势。”
审查了一遍男爵领地的布防情况后，维姬带着资料离开了工厂。
有一封信被她忘在了工厂三楼的办公室夹层里。
等她想起来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了伯爵府西侧。
敲门的刹那，维姬的心脏紧张的跳动了起来，她发觉自己在窃喜。
也许她这样做，不错。
……
李鸣在小房间里躺尸，他的心理健康状态不容乐观，他想睡觉，但是睡不了。
就在他在抑郁状态中酝酿情绪的时候，维姬带着报告敲了敲门。
“进。”
维姬钻进房间，交到李鸣手里的报告已经翻到李鸣感兴趣的部分。
上面写着电灯生意以及各项交易的明细，净利润用了特大号字体加粗，李鸣一眼就看得见。
“12万金币？”
李鸣看向维姬，她点了蜡烛，她的脸很平静。
她解开裙边的扣子，从里面拿出一叠债券。
李鸣将信将疑的接过；
“全部都是我们可以支配的钱？没有任何问题？干净的？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吧？”
维姬点头示意。
“账目对得上，任何人都无话可说。”
李鸣深吸了口气，虽然没有气流从他的喉咙里经过，但他还是感到心脾无比凉爽。
那是一种解脱的感受，来自三个月的他的残余。
12万金币是什么概念。
全部用来买魔力结晶可以让李鸣活十年。
他用两个季度的时间赚到了足够让自己活十年的钱。
三个月前这笔钱应该只有几万金币，仅仅一个季度，净利润翻了四倍。
伯爵夫人现在可以看做他这边的人，她会解决魔力结晶渠道供应，下个季度他又会有十年。
李鸣让维姬出去，捏着那些债券有一张算一张全部看了个遍。
如果不是身边还放着维姬的报告，李鸣指不定会把债券编号都记下来。
但奇怪的是，他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激动是激动，兴奋是兴奋，反复看着报告上的数字，李鸣并不开心，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放下报告，又重新把维姬的报告拿起来。
电灯生意和其他小生意的营业额只占了一小部分，报告里绝大部分篇幅记录的都是边境的战事。
从3月到现在，男爵领地每天的攻防状况全记载在上面了。
截止至7月12日，也就是今天，库迪利亚又重新和贝纳维德斯教宗国取得了平衡。
依靠内城护城河和紧急兴建的城墙，贝纳维德斯暂且攻不进来。
李鸣快速的在心里描摹当前局势的形状，很快，他就看到了写在报告末尾的人物报告。
这一部分的墨迹很新，也许会有新鲜墨水的味道。
最后一页的最后一个名字有点熟悉，李鸣想自己大概和她认识，但他暂且不知道自己和她应该算是什么关系。
不过硬要说的话，他们应该是朋友。
埃丽莎·朗格尔；
“男爵的女儿目睹朋友死亡，这对她的心理健康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可以利用笔友的身份对其施加影响，以取得男爵合约方面的优势……”
李鸣捏着信件的手指不由得紧了。
他想起了她工整的字迹，活泼又灵巧的措辞。
他无处寄托的美好时光忽然在那封遗落在3月4号的回信里拥有了实体，气味芬芳……就像春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