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污染
“他怎么样了？”
“危险期暂时算是过去了，但恕我直言，他的情况目前还不算稳定。”
“是伤口还在恶化吗？”
“不，肉体上的伤口虽然严重，但凭借着教会的神术，还是能够治愈的，真正难办的是他的灵魂上的伤势，神术对不信者的灵魂可没有任何作用。”
“为什么他的灵魂上会出现这么严重的伤势？”
“科勒大人，根据我们的推测，这些伤势应该是来源于秘文，您应该知道，让一个普通人强行使用秘文必然会要付出代价。”
“可这些代价应该作用在我的身上！”
“因为他被污染了。”
“污染，哪里来的污染？”
“我不清楚，但在邪教徒的地宫之中，受到污染也不是令人感到奇怪的事情吧。”
“严重吗？”
“可以确认是来源于四邪神，我们不清楚是哪一位，但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您应该知道让红骑士接触到邪神的气息会发生什么事吧？”
“红骑士负责惩戒与毁灭，祂和邪神天生在对立面，我早该想到的！”
“这或许就是代价作用在病人身上的原因，但我要说的不止这些。”
“还有什么事能比这更坏？”
“他的灵魂还受到了另一种力量的创伤，我们有理由怀疑，他的本源也已经被污染，卡尔司祭很快会从圣以撒城赶回维纳，亲自为他检查，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这怎么可能呢？”
“如果真的是本源也被污染了，那么等待您这位救命恩人的，便只有是被审判庭彻底净化了。”
……
清晰可闻的交谈声从门外传来，一道苍老疲惫，一道年轻恭谨。
尽管房门紧闭，谈话者也有意的压低了声音，但此刻半卧在病床上的李素还是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自从苏醒之后，李素感觉到自己的听力突然间强化了许多，敏锐程度明显已经不在普通人的范畴之中，李素猜测，这或许和那所谓的终末之剑有关。
自从这柄剑认主以来，他的身上出现了许多异化，如果一个普通人被开膛破肚之后怎么也不可能活下来吧，但李素活下来了，不仅活下来了，他当时甚至还能提着剑把变异的霍尔给砍了。
或许，这就跟他们所说的污染有关？李素默默思索着。
这时，门外的交谈声停止了，一人脚步声渐渐远离，而片刻后，房间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满脸疲惫的老科勒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了进来，他的身上到处缠满了绷带，右腿上还打了厚厚一层石膏。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看到李素已然苏醒过来，老科勒关切地问道。
“还好，就是感觉有些头晕。”
李素如实回答，或许是因为吞噬了伯劳灵魂的缘故，他感觉自己的脑袋现在还有些隐隐的胀痛，但意识自我感觉却是从未有过的清醒。
“你的腿怎么样了？”
李素看着老科勒这副有些凄惨的模样，禁不住问道。
“我还好，骨头已经接上，只是彻底痊愈还需要一些时间，”老科勒抱怨道，“就是这脚上的石膏太过碍事，据说这是几年前一名随军修士发明推广的，能够固定骨头防止畸形什么的，但绑上去实在是难受，我感觉我的脚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
石膏固定术，李素眼神微动，因为大学是医药类专业的缘故，这对这种治疗方法有所了解。
缠绕式石膏绷带的前身在李素原本的世界据说是十九世纪一位荷兰军医发明的，其目的是起到一个固定骨头的作用，可以防止骨折后骨头长歪畸形，能有效促进愈合，减轻伤痛。
在原主本来的记忆之中，这个世界的发展程度大概类似于文艺复兴时期，可无论是现在这缠绕式石膏绷带的出现，还是先前能够炸毁地宫的爆炸物，都证明了这个世界真正的发展程度其实并不像李素原本认为的那么落后。
尤其是，在这个世界，还存在着李素暂时无法理解的超自然力量，例如神术和秘文。
“你小子，又发什么愣的？”
老科勒此刻用拐杖拉来了一张板凳，把它放到床边，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
“没有，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李素回答道。
“什么问题？”
“污染，究竟是什么是污染？”
“污染？”老科勒神情大变，问道，“你小子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李素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指了指门。
“你小子耳朵还真他娘的灵，隔着道门那么小声你都能听见！”
老科勒用拐杖用力一顿地面，看上去懊恼无比。
“所以你能和我讲讲什么是污染吗？”李素看着老科勒的眼睛问道。
老科勒眉头微皱，脸上满是犹豫之色，说道：“按规矩来说，除了类似等价交换这种常识类知识，我们禁止一切超凡知识的流通，尤其是那些危险性极大的，但是——”
老科勒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但是你毕竟已经接触到了超凡，甚至为其所害，所以告诉你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毕竟现在你理应有权利知道。
“所谓的污染，我们大都指的是负面能量的侵害，这些侵害多半是精神层面之上的，由精神层面上又会影响到物质层面。
“还记得你那个老相识吗？他的精神便是在污染之中癫狂，最后在精神的癫狂之中肉体也异化成怪物，而实际上，他的异化程度已经算是很低的，危险系数也不算太高。
“对于常年和超凡力量的守秘局来说，污染并不算是罕见的事情，通常情况下，大多数浅层的污染只要经过几次意识校准便可以痊愈，但是，有一些深层隐秘的污染难以治愈，其多半来自于不可言说的存在，例如神明和高等级的禁忌物。
“例如蔷薇十字院这次所祭拜的神明，便是名为血神的邪神，而伯劳手上的那柄剑，也是守秘局标记的特殊的最高等级禁忌物，祂们对凡人的心智都有着极强的污染。”
说到这里，老科勒的眼中浮现一丝阴霾，身为这次行动的负责人之一，他清楚单凭伯劳主教其实并不足以让白骑士屈尊出手，那位真正的目标其实是名为终末之剑的禁忌物，可在地宫搜索之后，守秘局刮地三尺也没有发现有关于这柄剑的任何痕迹，祂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如果不是老科勒亲眼看见过，就差点以为是那位白骑士的情报出了差错，那禁忌物其实根本就不是在伯劳的手上。
但刚铎骑士团的情报不可能出错，这次依旧一样，那柄剑确实是在伯劳的手上，但在伯劳泯灭后却莫名消失了，就连一丝痕迹也不曾留下。
高阶禁忌物的危害程度比几万吨炸药还要高，一想到这玩意说不定现在就藏在自己辖区的某个角落，随时能把维纳城毁灭几百遍，老科勒就感到无比的头疼。
但还在白骑士临走之前留了一句话，说既然连他都暂时感觉不到终末之剑的存在，那证明着这禁忌物多半已经不在维纳了，就算真的还在那必定也是处于某种被抑制的状态，暂时没有太大的危险。
白骑士的话多少是安了老科勒的心，让他不至于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围着整座城市到处乱窜。
“所以，我的污染很严重吗？”李素问道。
“这……”老科勒犹豫了一下，他本来想说一些宽慰的话语来让李素安心，但想到李素之前已经听到了他和教会修士的交谈，于是如实说道：“可能比较麻烦。”
他接着又补充道：“驻守维纳的修士大多是低阶，他们目前还没有手段去探查你的本源是否被污染，所以严重与否其实尚且未有定论。”
“如果本源被污染会怎么样？”李素看向了老科勒的眼睛。
老科勒移开了目光，不敢与李素对视。
“本源被污染，最好的结果是变成禁忌物，但更大的可能是彻底滑向混沌的一侧，成为盲目痴愚的怪物。”
老科勒很是愧疚，他认为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如果不是他考虑不周，李素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可否告诉我，如果真到这一步，我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李素紧紧抓着床单，以至于指节发白。
“如果变成禁忌物，守秘局会将你永久收容，但你依旧有重见天日的可能，而变成怪物，审判庭会净化你，你将会被圣焰焚烧，直至你的躯体化为灰烬，污染彻底消失殆尽。”
“我知道了，”李素看向了窗外，眼神显得有些空洞，他说道，“科勒先生，能先让我一个人静静吗？”
老科勒看着李素，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他苏醒时所见到的一幕。
鲜血凝固，烈焰未熄，年轻人半跪在地上，宛如披着红甲的骑士，永不屈服，直到战斗到最后一刻。
说不定，他能成为那数百年都没有出现的红骑士，这是老科勒当时的想法。
但现在，老科勒神情复杂地看了李素一眼，深深叹了一口气。
希望命运垂怜。
如此想着，他一瘸一拐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