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是谁杀死荆棘鸟
下坠，一直下坠，就如同坠入无尽的深渊一般。
刺鼻的焦味，像是什么东西在熊熊燃烧。
李素睁开了双眼，映入眼中的是一株沐浴着烈焰的巨树。
这是一株庞大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巨树，仿佛树冠上能承载着一整个世界一般，然而此时祂却在烈火之中燃烧，枯焦的树叶落下，然后转眼化作灰烬，笔直的树干在火焰中焦黑，最终在某一刻折断崩塌，在宛如呻吟般的吱呀声中倾塌倒下。
李素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突然间，他听见了如同牛吼般的高昂吟叫声，抬头看去，漆黑的双翼划破天空，一头狰狞的巨龙从他上方飞过。
那是一头通体漆黑的巨龙，面部覆盖着狰狞丑陋的骨甲，令人生畏的竖瞳之中带着不加掩饰的仇恨，咆哮着扑到巨树的根部之上，奋力撕扯啃咬。
树根撕裂，汁液四溅，巨树最后的生机正在断绝，然而黑龙的身躯沾染了树汁之后，竟然被腐蚀，血肉溶解，露出森白的骨头。
但受到重创的黑龙没有退缩，而是更加疯狂的撕咬着树根，其溶解的血肉落在地上，化作一条条毒蛇，扭曲着张开利齿，也协助着啃噬树根。
看着眼前如此惨烈的一幕，李素甚至忽略了此刻自己正在不断下坠，他瞪着双眼，不禁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是世界即将迈向终亡，”一只棕红色的伯劳鸟拍打着翅膀，飞到了李素的脑袋边上，说道，“象征灾厄的巨龙啃噬世界的根基，承载着世界的巨树在烈火中倾塌，这是大教长所预言的画面，也是我们尽力阻止的未来。”
“你是什么人？”李素有些警惕地问道。
“我曾经有很多名字，”伯劳鸟说道，“他们称呼我为屠夫，刽子手，但这些都不是我真正的名字，数百年过去，我原本的姓名早已舍弃，现在唯一的称呼是伯劳，蔷薇十字会的屠夫鸟，血神的忠诚仆人。”
这只鸟是伯劳主教？李素瞳孔微震，满心的不敢置信，但又一想到连巨龙这种生物都出现了，那人变成鸟似乎也不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我能感受到你在恐惧，你是在害怕我吗？”伯劳问道。
李素心说这不是废话，且不说老科勒对伯劳种种恐怖的描述，单说伯劳在受洗仪式上的种种行径，就已经证明了这家伙就是一个残忍嗜血的邪教疯子。
但无论心里怎么吐槽，李素表面还是从心的说道：“主教大人，我只是来到这个地方感觉有些茫然。”
“你在说谎，”伯劳没有直接拆穿了李素，说道，“看来你对我有着很深的误解。”
李素心道我能对你有什么误解，你不是一个作恶多端的邪教徒，难道还能是助人为乐的大善人不成？
伯劳可不知道李素的心理活动，他继续说着：“我也不想瞒着你，实际上，我之所以变成这幅模样，是因为我的肉体已经泯灭了。”
听到伯劳的话，李素情不自禁瞪大了双眼，这伯劳主教一出场就碾压了原本牛逼轰轰大杀四方的老科勒，而现在却说自己的肉体已经泯灭了。
是老科勒口中所说的那位白骑士做的吗？那这位猛人也太猛了吧！
伯劳深深看了一眼李素，说道：“看来你知道的事情很多。”
李素听后身子紧绷，警惕万分，不知道伯劳想要做些什么。
但岂料伯劳只是叹息一声，紧接着话锋一转，说道：“你是蔷薇十字会的教徒也好，是守秘局的卧底也罢，甚至你是刚铎骑士团的家伙们也没有关系，你既然能够进入这里，代表着你已经接受了我们的理念，成为了我们的一员。”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李素完全不明白伯劳在说些什么。
“我们都有着拯救世界的渴望，为了相同的理念，我们却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但我的道路尚且未能走到尽头，在终焉到来之前，我还不能倒下。”
伯劳鸟的双翼展开，身上蓦然燃烧起炽烈的火焰。
“在实现理想的道路上总是需要牺牲，把你的躯体贡献给我吧。”
说着，伯劳鸟拍打着双翼，化作一道虚幻的影子，猛然扑进了李素的身体之中。
……
李素看到了一只巨大无比的鸟，它扇动着双翼，徘徊在杂乱的荆棘之上。
无数尸体被荆棘穿透心脏，悬挂在半空，鲜血泉涌，浇灌出鲜艳欲滴的猩红花朵，在冷月之下肆意舒展着花瓣。
“你不是第一个被埋葬在这里的，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或许有一日，我也会被埋葬在这里。”
伯劳鸟的眼神中透露着悲悯，话语中满是忧伤与疲惫。
不知道为何，李素此刻感觉伯劳不像是凶名赫赫的屠夫鸟，更像是一个在苦苦挣扎不得解脱的可怜虫。
但李素此刻已经无心去可怜别人了，因为一双利爪已然刺破了他的胸膛，一颗鲜红的还在跳动的心脏顿时裸露出来。
“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屠夫，就如同我的名字一般。”伯劳捧着李素的心脏，眼神虔诚如同捧着神的圣物。
“我对死亡无比熟悉，因为我送了许多人到死亡的彼岸，他们有的死有余辜，有的却无辜至极，但无论如何，我从来没有丝毫的犹豫，因为我知道我在做一项伟大的事业。
“你知道吗？我其实对死亡也无比陌生，因为我从来没能真正享受到死亡的安宁，我渴求这份安宁，但却不得不一次次从鲜血中复苏，自长眠中苏醒。
“没有人能给我救赎，就连神明也一样，祂们在埋葬着这个世界，而我们却难以阻止。”
或许是憋了太久的缘故，又或许是不用担心将死之人泄露秘密，伯劳毫无顾忌的诉说着自己的痛苦。
在伯劳温和的声音之中，李素渐渐垂下了头颅。
“我是谁？”
他喃喃自语。
荆棘穿透了他的胸膛。
“我是伯劳？”
他神情茫然。
荆棘的尖刺划破了他的心脏。
“我是伯劳。”
他的表情只剩下漠然。
而这时荆棘将他缠绕，猩红的花朵将他包裹。
“你是伯劳，我也是伯劳，我们最终都逃不脱这该死的命运！”
巨大的伯劳鸟眼神中满是怨愤与不甘，他发出尖锐凄凉的鸣啼。
在鸣啼之中，妖艳的花朵绽放开来。
“我将再次苏醒，白骑士，你等着！”
说着，伯劳鸟毫不犹豫钻入了花朵之中，然而下一刻，他却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
一柄殷红的黄金长剑刺穿了伯劳的胸膛，他的眼神中是无法掩饰的恐惧。
“终末之剑复苏，这怎么可能？”
他拍打着翅膀欲图挣脱，但长剑散发出猩红的光芒，轻而易举溶解了虚弱的魂魄。
在彻底消失之前，伯劳的眼神之中却变成释然之色，他轻轻叹息。
“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我看见了终焉的未来，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