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个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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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定情

谢尧从卫浴间出来已是凌晨两点,整栋别墅只一楼走廊灯亮着,他将走廊灯的亮度调到最低,一排光只在白色瓷砖上留下模糊的界限。

谢尧上身裸着,下身裹着长浴巾。

微弱的白光反衬出谢尧白的病态的皮肤,水珠从背部的薄肌顺着脊柱沟往下滑,最终隐入浴巾。

一楼温度合适,谢尧并不觉得冷,他用毛巾胡乱擦了擦湿发,挂在脖子上绕到沙发后拿着衣服往客房走。

凌晨两点十分,谢尧打开手机,有一条凌晨一点四十六分的消息,来自夏乐:今晚只能委屈你睡客房了,你的房间明天才能收拾出来。

后面跟着一张愤怒小猫的表情包。

他的房间,是小时候留宿夏家时关云准备的。

现在物是人非,夏乐却让他走进良夜,如此一来谢尧真不知该作何感想。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谢尧脸上,足够让人看见一双含笑的眼睛,他单手打字,屏幕上有手指划过留下的几滴水珠:不委屈,晚安。

凌晨两点二十三,整栋别墅回归沉寂,与夜晚融为一体。

因为时差的原因谢尧迟迟不能入睡,翻来覆去直到凌晨四点,他才阖眼浅眠。

凌晨五点,一楼客房的灯亮了,窗外沉睡的雪花受到惊吓,从树梢落下栽进地面的同胞怀里。谢尧到茶室给自己磨了一杯咖啡,随后按照电脑上的内容用钢笔抄写。

是高中必背古诗词。谢尧边抄边背,不能理解或不确定释义的词都用红笔圈了出来,而后翻阅古汉词典进行批注和更正。

咖啡的香味充溢空气,遮掩了雪后潮湿的气味。

早六点,二楼唯一住有人的房间也亮了灯。

天色并不明朗,仍是黑沉沉一片。

房间的灯投出去,树的枝桠沉甸甸开着雪,有时风一吹便稀稀拉拉掉下去,弄出很大声响。

此时夏乐头还在被里,一只手伸出来在床边沿四处摸索,完全醒不过来。

手机还在响,夏乐幽怨地开灯找手机。

卧室重归平静后,夏乐想躺回去,想到要去做的事最后又半睁着眼穿鞋往房间的独立卫浴走,对着镜子夏乐使劲揉了揉头发以试图让自己清醒。

这确实不怪夏乐,自13班进度与其他班级拉开差距后,其他班班主任不同意同一学校内班级间的差距过大,于是学校决定将13班的早自习的时间调整到8点,也就是说放在学校夏乐只需要在七点二十起床,并且这样的作息已经持续了一学期。

忽然之间要夏乐六点起,难度不亚于让她做饭。

洗漱完毕后,夏乐半弯着腰轻手轻脚地下楼。

整栋楼还是如深夜般宁静,别墅里的物件只有不清不楚的轮廓,可夏乐不想打开灯。

半途时,夏乐觉得这有些不对劲。

靠,这不是我家么?夏乐停下来,直起腰整理了自己本就得体的衣服然后放慢脚步打着手电筒下楼。

越往下,冷冽空气中的醇厚咖啡味儿就越浓郁,夏乐吸了吸鼻子,寻找香味的来源。

因为顾着嗅气味手里的手机搭在腿边,光正好扫进一楼客房。

夏乐隐隐约约觉得味道从茶室传来,在即将走过去时,“咔哒——”一声,是谢尧开了房门。

昏暗中突然冒出这样的声音任谁都会被吓,夏乐起了鸡皮疙瘩,颤颤巍巍回望,却见身形修长的一人站在房内,半截身子被房门挡住,他一只手叉在纤细腰间,一手握住门把手,没有说话,夏乐也无法瞧清脸,只是觉得站在那的人有些禁欲。

房间只开了台灯,但四散的光能让夏乐看清木质地板的纹理。

视线再回到站着的那人身上,他背光而立,影影绰绰看不清晰,但夏乐一瞬便知那是谢尧。

两人视线在黑暗中交汇,但互相不知对方心思。

“怎么不开灯?”谢尧问。

夏乐愣然,转身去开了灯,后道:“忘了。”

很假很敷衍的回答。

谢尧走出来,表情淡淡的,夏乐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

见谢尧进了厨房,熟悉地系上围裙,夏乐不知为何自己会松口气。

谢尧问:“吃什么?”

夏乐想拒绝,毕竟好不容易才在除夕约到司机。十分钟后司机便会在夏府大门等待,但夏乐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做,谢尧会不开心。

于是乎,她说:“随便煮碗面吧。”

趁着谢尧背过去的时间,夏乐拿出手机向司机说了抱歉、推迟了时间,并发了备注除夕快乐的红包。

之后她走进厨房要帮忙。

“不加蛋,就吃素面吧。”夏乐补充道。

“好,你出去等就行。”谢尧抽出一把面,而后准备调制两碗底料。底料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香油里放点葱花和小米辣再加点蒜泥和酱油,可夏乐特别喜欢这个味道。小时候是,现在也是。

“你又不是我的保姆,不能什么都让你做了。”夏乐洗了手去剥蒜,慢吞吞地说完。

谢尧关小了火下入挂面,将夏乐剥好的蒜切成片再剁成泥,一步一步很是熟练。

谢尧没有回话。两人难得安静地相处,因为习惯了彼此间无话不谈,所以这样的平静才是最令人不爽最令人窒息的。

夏乐意识到不对劲,悄悄观察着他的表情,手上却进行着倾到酱油的动作。

可谢尧似乎有意控制自己的神色,一丝一毫的情绪都没有外泄。

“专心。”谢尧说。

夏乐回神,发现酱油都偏离地图逃到碗边,顺着边沿滑落。

夏乐擦净瓷碗,此时面也煮好,她配合谢尧将挂面引入碗中,不过十分钟两碗色香味俱全的挂面就已完工。

两人沉默地吃完早餐,窗外飘着小雪,寒气渗进别墅,夏乐将双腿交叉以此取暖。

她憋的难受,在谢尧起身收拾碗筷时,她脑子一热,听见自己说:“你在生气吗?你的房间今天中午就能收拾出来。”

谢尧有些懵,平日看向夏乐弯起的眼角和眉梢在此刻都染上懒散和疲倦。夏乐不喜欢这样的谢尧,有种自内而外的陌生。

她在恍惚中意识到,五年,确实能让一个人发生变化。

“你相信我,我很快的。”夏乐急切地补充生怕谢尧耷下眼皮,表示不在意。

她夏乐,其实最不需要担心这个。

谢尧嘴巴张了张,终于扯出一抹笑:“我当然信你。”

夏乐的心有了底,开心地帮谢尧洗碗。

夏乐细细品味方才谢尧的一抹笑,突然转了个弯关注点被转移到谢尧的声音上来。

为验证猜想,夏乐问:“你昨晚睡得好吗?”

“好。”很简短的一个字,很难听出什么。

“有时差也能睡好?”夏乐追问。

“……”谢尧撒谎被拆穿,一声不发地用力摩擦手中那光亮洁净的瓷碗。

“你感冒了。”

谢尧手上动作停了下来,水哗啦啦地流。

夏乐看见谢尧脸色有过一瞬的窃喜,不过很快就被平静压下。

“现在去医院。”夏乐洗完手去拉谢尧的手腕,很烫。

夏乐手被烫得迅速抽出,她非常意外。谢尧也同时挣开夏乐的手,两人身子陡然僵直。

原来不止感冒,还发了烧。

意外之后紧跟来的是怒火,她重新握住谢尧的手腕,很烫但很真实,她不由得握紧了些。

“现在去医院!”

“约不到司机,这是郊外,离地铁站很远。而且外面下着雪……”谢尧探出头往落地窗方向看,夏乐一把将谢尧拉近,她力气本就不小,拉人时没控制好两人撞在一起,夏乐的额头磕到谢尧的下巴,发出轻微的骨头摩擦声。

靠的近,谢尧的温度便若有若无地传递给夏乐。谢尧顾不及自己唇下的疼痛抬手扶稳夏乐,担忧道:“痛吗?”

夏乐一下哑了火,声音有些颤抖:“你别,不是,不用你担心,司机我昨晚就约好了。”

谢尧低头看他,女孩长睫轻颤,红嫩的唇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什么。

“我说的话你怎么不听?”夏乐加大音量,谢尧才挪开视线,一脸茫然:“什么?”

“我说,你回房穿衣服,我们马上去医院!”夏乐着急得紧,偏偏病号呆愣愣站在原地,不慌不忙。

谢尧随意套了件呢绒大衣就走出来,夏乐刚被压下去的火“咻——”地冒出,她道:“你没有厚一点的衣服吗?想今天冻死?”

谢尧着一身单薄毛衣站在雪中的身影闪现在夏乐脑海。

光想都冷。

谢尧在国外的生活,不论读书上班亦或是赶路,都在温房里度过,一件大衣足够御寒。

回国时也没考虑这些,抓着它们就上了飞机。

“这是最厚的衣服。”语气可怜,神情委屈。

夏乐心脏跳空,只一声不吭地上楼把原本买给汪叔叔的羽绒服拿出来,态度强硬:“换上。”

衣服是黑色的,和谢尧一贯的穿衣风格相似,可毕竟是老年款,样式老套,夏乐担心谢尧拒绝。

直到谢尧乖乖换上羽绒服,再乖乖把拉链拉到最上头,最后小心翼翼问:“可以了吗?”夏乐才别开头:“可以了。”

“等等。”夏乐转身向一楼备衣橱走。谢尧眼神跟随。

“系上。”夏乐将一条白色围巾递给谢尧,说完又给自己系上一条红色围巾。

谢尧嘟嘟嘴,一双眼睛泛着笑意,脸上有因发烧升起的酡红,他道:“我也要红色的。”

莫名的,夏乐生不起气。

最后,谢尧围着红围巾跟在夏乐身后半个身位上了夏乐提前约好的车。

“师傅,麻烦先去人民医院。”夏乐说。

谢尧紧挨着夏乐,略弯腰附在夏乐耳边,声线很低:“先去?”

温热的气体洒在耳畔,引起一阵闷热。夏乐眼神飘忽,断断续续答:“对啊,没错,是先去医院,完事再去吃饭,有错吗?难不成今天中午你还想下厨?”

今天夏乐的原计划是回校拿理综三科的笔记,之后去商场为谢尧买生活用品。

“难道我做的饭菜不好吃吗?”谢尧成功被带偏。

夏乐撇嘴,状似认真思考:“有待进步。”

谢尧无声笑了笑,声音带着发烧的磁性,说:“那乐乐得给我机会让我多练练。”

天刚蒙蒙亮,远方还升着雾,路况不好,车也开得慢。谢尧说话总能不经意间撩拨夏乐,像挠痒痒,多一下都会受不了,而谢尧就很好的把握住了那个度,让夏乐会想歪但不会抗拒。

夏乐盯着车窗外的景色,没有接话。她能感受到左胸腔内那颗跳动剧烈的心脏,每一下都像要爆炸。

谢尧揉了揉夏乐脑袋,在夏乐转头过来后靠在座椅后背闭上了眼睛。

谢尧闭上眼后,少了温柔的感觉,只剩锋利尖锐的轮廓。

很凶。

不敢惹。

但也很漂亮,很值得——喜欢。

早在五年前埋下的种子,此刻跃跃欲试,期待破出土壤见到天光。

夏乐想,她怕是要栽在谢尧身上了。